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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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瞻低低地笑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繼續抽煙。羽然背對著他站了一會兒,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了。 翼天瞻的煙慢慢地燃盡了。他抬頭去看升起到半空裡的圓月,身體忽地僵住。晶瑩圓滿的月輪裡,有一個漆黑的影子,隨著風,似乎在輕輕地起伏。那個影子背後,鷹一般的雙翼優雅地張開。翼天瞻摘下煙杆,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想起自己那副弓箭就在背後的屋子裡,距離他只有不到五尺,可他已經沒有機會奔回屋裡了。他轉身的時間足夠那個人發三次箭,每一支都能洞穿他的顱骨。 羽族傳說鶴雪的箭從不虛發,射出的箭必然要飽飲敵人的血,所以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會命中。 一瞬間翼天瞻覺得自己是老了,在這個繁華綺麗的南淮城住久了,鬆懈懶散起來,失去了當年的警覺。對方逼近到這個距離上他才發現,對於天武者而言是從沒有過的事。翼天瞻挺直身體,夜風撩起他白色的長袍,像是隨時也要騰空而起。可他沒有動,兩個人都保持著絕對的靜止。 月輪中的人忽地把羽翼張至極限!那個瞬間,翼天瞻仿佛被風吹動了似的向著自己的右側飄移。金屬破風,嘯聲尖利,一支白色尾羽的長箭仿佛從月光中化出來那樣,直射翼天瞻。翼天瞻的速度已經不夠他避過,於是他忽地站住了,重新靜止下來。翼天瞻看著那支箭到了他面前,伸出了煙杆。在絕對精准的瞬間,煙杆打在羽箭的箭鏃上,濺出幾點火星,把那枚箭撥開了一線。 箭插在屋門上,尾羽嗡嗡地顫動。翼天瞻看著自己煙杆上的傷痕,這根銅制的煙杆被箭鏃剖開了一半。 「我剛想在南淮城也許要過一生了,你們就來了,來了多少人?都出來吧!」翼天瞻淡淡的說。 「如果來的是羽皇的殺手,你根本看不到人就有至少十支箭射過去,面對天武者,還沒有人敢用一支箭去挑釁。那支箭,只是代表故鄉的問候。」那個人影緩緩地振動雙翼,從月輪中下降,輕盈地踩在屋脊上。 「你是一個鶴雪,難道不是羽皇的殺手?」翼天瞻冷冷地看著他,「你剛才那一箭的狠毒,距離殺死我已經不遠了,那是你的問候麼?」 「我對箭術自負,可是如果是斯達克城邦的主人,一定可以避開那樣的一箭。」屋頂上的人拄著裹有金絡的綠琉弓,半跪下去,低下頭,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斯達克城邦,翼罕。」 他抬起頭:「羽皇已經死了。」 翼天瞻撥了撥燈芯,火光照亮了桌子兩側的人。翼罕把他的綠琉弓放在了桌上,還有隨身的雙匕首,他攤了攤雙手,以示自己完全解除了武裝。翼天瞻默默地抽煙,端詳翼罕。他很多年沒有見過來自故鄉的人了,翼罕英俊雅致,嘴唇的弧線卻有著刀鋒般的淩厲,一頭白色的長髮,一雙海藍色的眼睛,一身鑲嵌了金絲絡的墨綠色漆甲。翼天瞻從他身上看到幾個故人的影子。 「你是伯裡克利·斯達克的兒子,那麼你的母親是塞雯娜?」 「是的,不過他們都去世了。」 「你的血統足以令你自豪,箭術也足夠淩厲,在鶴雪裡你也是很難得的了。」翼天瞻說。 「我很感謝您的讚揚,不過我來這裡並不是聽天武者評論我的家世和箭術。」翼罕直視翼天瞻的眼睛。 「你說羽皇死了?」翼天瞻笑笑,「你是為這個來的麼?羽皇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呢?羽皇死了還會有新的羽皇,新的羽皇依然會把我看做整個羽族的敵人,我依然不能踏上寧州的土地。」 「柏木爾城邦的勒古殿下三個月之前被燒死在他的樹屋裡,整個柏木爾城邦現在已經化為灰燼,所有的居民都被殺死在河裡。河水流到斯達克城邦還是血紅的。」翼罕緩緩地說,「一支軍隊正向著齊格林進發,就是毀滅柏木爾城邦的那支,沿路不斷地征服城邦。現在他們已經擁有一萬五千名純血的羽族射手和六萬人的輕甲步兵,這樣一支力量足夠把齊格林也毀掉。率領那支軍隊的人派出了刺客,在大臣們面前殺死了羽皇,這樣強硬的手段震駭了整個羽族,齊格林已經失去了決戰的信念,整個鶴雪團向他倒戈。」 翼天瞻的眼角一跳,他沒能克制住心中的驚懼:「誰是那個率領軍隊的人?」 「一個您很熟悉的人。他的名字叫翼霖·維塔斯·斯達克,您的侄孫,也是現在斯達克城邦的主人。」 翼天瞻沉默了很久:「你說的這些都無法被證實。我所認識的維塔斯不是這樣一個人,他是個時常感到悲傷和無助的年輕人,非常看重友情。勒古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被羽皇放逐的時候,是勒古為他求得了寬恕。就算他決心反叛羽皇,為什麼要對勒古下手?」 翼罕冷冷地笑了:「古莫殿下,您離開寧州太久了。人是會變的,如今的維塔斯·斯達克把自己看做斯達克城邦復興的領袖,他要在世人面前為翼氏奪回羽皇的桂冠。他也許曾經是個時常感覺悲傷和無助的年輕人,但他已經強大起來,他所到之處,人們望著他的戰旗下跪。其實在他起兵之前,甯州的森林已經陷入了戰亂。人們互相攻殺,不殺人的人,就會被別人殺死。維塔斯抓住了這個混亂的機會。」 「是什麼改變了維塔斯?」翼天瞻低聲問。 「也許就是悲傷和無助。」 翼天瞻沉默了一會兒,吸了一口煙:「你來告訴我這些,為什麼?你站在哪一邊?你是個斯達克城邦出身的鶴雪,你為維塔斯而戰,或是為了已經死去的羽皇?」 「我是為了整個羽族!」翼罕一字一頓地說。 「整個羽族?」翼天瞻冷笑,「你還太年輕。」 翼罕猛地站了起來:「古莫殿下!也許我是太年輕,不過有些事我想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羽皇也許把您看做整個羽族的敵人,但是羽皇掌握權力的時候,鶴雪團的精銳威懾著四方的城邦,我們的族人仍能有平靜的生活。但現在不同了,羽皇死了,整個羽族失去了主導。任何一個想當英雄的人都能在此時投身戰場去奪取他的榮耀,而這榮耀是以殺人為代價!維塔斯殿下瘋了,他被眼前的勝利蒙蔽了視線,報復很快會降臨在我們的頭頂。他殺死了羽皇,逼近齊格林,即將戴上羽皇的桂冠,可誰會承認他?他如今已經是整個羽族的敵人,戰火遲早會蔓延到斯達克城邦,那時故鄉的命運是不是會像柏木爾城邦那樣呢?」 「這些你不該跟我說。我在齊格林和斯達克城邦留下了怎樣的名聲,你很清楚。我不會再回寧州,我的族人們恨我,我也不想對他們解釋。」 「不!不是那樣的!你是天武者,最偉大的鶴雪,至今人們還在傳誦你的名字。」 「那是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叛徒古莫和天武者是同一個人。」 「這是藉口!」翼罕大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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