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七〇


  「比如,有人說神創造這世界是為戰場,武士們總是高喊這句話拼死搏鬥,以為這樣就算明白了世間紛爭的道理。」老師露出嘲弄的笑容,「可他們不明白,這句話是對的,他們的理解卻是錯的。」

  「那麼正解是什麼呢?」

  「神創造這世界是為戰場,但是這戰場並非留給凡俗的我們,這戰場是神為自己預備的。星空諸神們終將親自搏殺,要在這片戰場上決出他們自己的未來!」老師低聲說,「這一切和我們本無什麼關係。」

  少女並不理解老師這番話,卻隱隱有些被打動,愣在那裡思索。

  「時間到了!」老師回頭看了一眼時輪,「北辰和谷玄的對沖開始!」

  八

  呂歸塵撲了出去!

  他忽然握到了他的刀,只一瞬間,他的刀已在手中。刀柄粗糙的摩擦感如此真實。

  他沖了出去,壓住他的那人再也無法制約他的力量。力量在這個孩子的身體裡盤旋、咆哮、馳騁,像是海水漲潮那樣貫注到他身體的每個角落。他的身體在獅子般的前撲中飛速生長,那雙柔軟的手上暴起筋結,細瘦的胳膊上肌肉虯結,背肌收縮的時候像是帆船上拉帆的棕欖被繃緊,他的雙眼暴睜,如同滴血。

  「這才對!」他在心裡咆哮,「這才對!」

  刀上光如滿月,向著那些男人的後頸斬落!

  盜賊們射出了無數的箭。

  古月衣在箭雨中抬起頭,看著黑夜裡星星點點的鐵光像是一陣飛撲而來的蝗蟲。李長根似乎要大笑,而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看見古月衣握到了弓。

  很多年以後,就是這個年輕的騎射手在看了戰友和平民的死後絕望了,在李長根滿足了自己血腥的欲望之後滿意地離開鎮子的廣場時,那個年輕人瘋子一樣從難以發現的茅屋夾縫裡沖了出來,把他唯一的一支箭投向了李長根留著血腥味道的大嘴。

  古月衣抬起頭,開弓:「我可以殺你一次!我還可以再殺你一次!」

  息轅被叔叔拉了起來。

  忽然他發現自己的面前並沒有叔叔,他站在尚未點著的巨木堆前,身後是五百精銳。他的手緊緊地握著。

  他的手中是叔叔的劍,古劍靜都。息衍叮囑過他,任何時候,不要放開劍柄。

  姬野慢慢地張開眼睛。

  他的喉嚨微微動了動:「原來是我自己怕看你的臉啊,看到了,我才會想起你已經死了……」

  這是一場蠱惑人心的大夢,所有人在同一瞬間醒來。他們面對著身邊長鳴的武器,這些武器如同憤怒一樣劇烈地震動著。古月衣抓著長弓追翼,忽然有些明白為何白毅要把自己的弓鄭重地交給他。

  這是楔子,刺穿無窮的掩蓋,讓人看向自己心底最黑暗的地方。

  什麼是最可怕的事?不是喪屍,也不是死亡,最可怕的事是站在自己心裡最深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那是每個人心底深處的鬼魅,吸取記憶而存活,卻又被強行封印在記憶的底層,不讓它露頭。可是它不能被殺死,也許可能被戰勝。

  喊殺聲鋪天蓋地而來,醒來的人無不淚流滿面。

  息衍佩著侄兒的劍,袖手在另一處據點的巨木堆前,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差不多了吧?都該醒來了。」

  喪屍已經突破了火門的外城。他們無可阻擋,只要一具喪屍爬上城牆,它就會佔領那一片,十幾個軍士無法擊退它。後面的喪屍卻還在不停地往上攀爬,城牆無處不是他們的進攻方位,根本無從調兵防禦。

  岡無畏站在甕城的城牆上,看著外城上僅剩的軍士們絕望地以長槍戳在喪屍的身上,可那很難起作用,喪屍們僵硬的肌肉鎖住了槍尖,普通軍士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他們無法刺穿喪屍的心臟。戰死軍士的鮮血把城頭染得鮮紅,喪屍們因為感覺到了鮮血的氣息而格外瘋狂。

  「軍人終要為國靖難。」他面無表情地揮手,「不必管剩下的人了,投擲火油罐!」一百名遴選出來的大力軍士在甕城的城牆上以人力擲出了數斤重的陶罐,陶罐落到外城的城牆上碎裂,火油潑灑得無處不是,也淋在喪屍的身上。這些失去了生命的東西並沒有覺察到這種液體的危險,此時火箭已經緊跟著射來。休國紫荊長射的射手們不曾辜負自己的盛名,比普通羽箭長了八寸的長箭準確地紮進喪屍們的身體,瞬間引燃了火油。

  外城的城頭變成了一片火海,喪屍們揮舞著手臂卻不知往哪裡逃竄,中間夾雜著最後那些軍士的哀嚎。一個接一個著火的身影摔下了城牆,這麼高的城牆上撲下去,無論是活人還是喪屍都沒有能再站起來的。

  「地門……地門……被突破了!」斥候狂奔著沖上甕城的城牆。

  「城門被突破?」

  「有人……有人夾在喪屍裡,打開了城門!已經有喪屍沖進了城裡,還在源源不斷地進來!」

  「就像息衍估計的那樣,還是有人能夠混進喪屍裡去開門的。」岡無畏點頭,「準備放棄城門吧,在甕城裡消滅一部分,然後放他們進城。」

  「真要放它們進城?」斥候的臉色蒼白。

  「跟這些東西作戰,和跟人作戰不同。他們沒有畏懼,不會退卻,必須殺死最後一個,否則這場仗打不完。」岡無畏冷冷地說,「甕城雖有地利,卻不是不可突破的,他們已經突破了外城,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爬上甕城。太多了,我們擋不住。」

  他轉身下城,那裡有他的戰馬,戰馬的全身包裹著鐵甲,直到馬蹄,這種罕見的馬甲很重,會讓戰馬很快疲倦,即便在衝鋒的時候也未必會採用。

  岡無畏拍了拍馬脖子:「很好!為我也著甲!」

  親兵捧上了他的鎧甲,同樣是一直保護到指尖的全套騎兵重鎧,胸口紋著風虎騎兵特有的虎紋。只有罕見的幾處可以生產這樣做工精湛的重甲,岡無畏昂首而立,讓親兵們將重甲的部件一件一件套上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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