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Ⅳ | 上頁 下頁
一二


  一次呼吸,在這一次呼吸中,弓已滿勁箭已離弦。影月的刀鋒一沉,呂歸塵人隨刀而閃動,一起射向了費安。影月仿佛振奮起來,帶著至為尖利的呼嘯,嘯聲驚得幾名刀盾武士不由自主地小退一步,似乎要防禦什麼。費安也在呂歸塵呼吸的瞬間停止了前進,呂歸塵對於他的逼近回應以強大壓力,已經打亂了他的節奏。

  節奏亂了,便只有雷霆一擊。

  費安的劍像是跳躍的蛇一樣從大氅裡鑽了出去,柔韌的劍忽然拉得筆直。這劍術幾乎完全依靠手腕的力量,快得無與倫比,劍化作的蛇向著兩人中間的某一處截擊。費安出劍的瞬間,劍刺所向還只是空氣,可呂歸塵進得太快,劍鋒到的時候,呂歸塵也到了。

  影月在此時又一次爆發了速度。呂歸塵計算過距離,他第一次踏步沖出,刀鋒即將到達的時候恰好可以獲得第二次蹬地發力的機會。雖然不如最直接的一段刺殺那樣強硬,但是這樣二段刺殺更加靈活多變。

  「好!」息轅大喝。

  呂歸塵和費安擦肩而過,費安持劍而立。呂歸塵雙腳在地上踩出兩道印,瞬間轉身,滑動著退後,退出接近一丈才刹住。他半跪在地上,刀鋒挑起。

  費安昂首看著自己的劍,劍鋒上一點血跡緩緩地流下。

  呂歸塵劇烈地喘息著,按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胳膊被劃傷了,他自己也是在和費安擦身而過後才發覺。他失去了戰鬥力,姬野的槍術並不合他的體質,他刺出那一刀,心臟像是打鼓般劇震。他敗在費安那柄劍上,他原以為自己出刀的方向可以封鎖一切進攻,而他的影月比費安的劍長,距離上有優勢。可是費安的劍忽地彎曲,繞過影月的封鎖劃傷了呂歸塵的肩膀。淩厲的刀斬在最後一刻失去了目標。

  「下一個?」費安走近呂歸塵,劍點在他的後頸上,轉頭看向息轅。

  「好啊,下一個!」有人大聲說。

  費安身體一震,已經辨別出了那個聲音。他心裡有些悔意,他所帶的人太少,沒有留人在外防禦,而戰鬥中沒有注意外面的動靜。他很快平靜下來,冷冷地笑了,並不回頭看:「程奎將軍,你的戰馬衝鋒起來就像是雷亟而下,你來這裡的腳步卻真是輕得像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門口,那裡孤零零地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人。淳國風虎騎軍的主帥程奎,他按著馬刀打著火把,環視眾人,而後筆直地看向費安。

  裡外兩層倉庫間的土壁震動著,發出轟然巨響。眾人的臉上都露出驚疑,只有費安和程奎面無表情地對看著,像是兩柄刀抵著刀鋒。轟響聲還在繼續,灰塵彌漫,泥土剝落,終於有一柄烏黑的鐵錘洞穿了土壁,隨後立刻被擴大為巨大的缺口。

  從缺口看出去,數十名風虎騎兵排作陣列,他們都舉著精緻的騎兵弩,前排下蹲後排站立,只要一聲號令就可以投出密集的箭矢。費安的臉微微抽動,他的人數和程奎的人數差不多,然而對方已經列好了弩陣,他落在了下風。他以為程奎是個莽夫,素來也不看重,可是這一次程奎甚至沒有給他準備應戰的機會。

  費安看著那些弩箭在火把下泛出的烏黑色鐵光,想起淳國風虎中引以為傲的淬毒技術。他微微點了點頭,再次把佩劍藏入了大氅中。

  程奎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一步一步穩穩上前。他令自己的人列出弩陣,再令攜帶鐵錘的力士砸開了牆壁,如此費安甚至沒有截擊他于門口的機會。費安只有接受他的條件,他絕不懷疑。此刻他不過要借這個機會挑戰一下費安的驕傲。

  「程將軍沒騎馬,帶著步行的風虎跑到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觀戰,」費安笑笑,「倒是我的榮幸。」

  「不在馬背上我們照樣殺人,費將軍要試試看?」程奎絲毫不讓。

  「看來程將軍並不準備跟我好好談談了。」

  「都說陳國費安夠聰明,也夠狠,我國想要什麼,費將軍也都清楚,犯不著我這樣的粗人再多嘴解釋。費將軍在外面殺傷幾十個人,留下滿地橫屍,冒這麼大險下來搶人,我程奎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下面不是個和睦的局面。也沒指望費將軍對我仁慈。」

  「都來要公主,」費安冷笑,「倒是嬴無翳不要,扔下這些女人就撤退了。」

  「為的是什麼,大家自己心裡都明白。我們是行軍打仗的,不是朝堂上那些嘮嘮叨叨的文人,就不必費口舌了吧?」程奎大聲道。

  「沒辦法,好說,」費安道,「這裡算是有三家來迎駕,誰也不願意退讓,那大家分一分如何?」

  「分?」程奎愣住了。

  費安忽然動了。誰也不會想他一個領軍大將,竟然會親自動手。他直沖向小公主,息轅想要阻攔,卻被刀盾武士們困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見費安一劍刺出,直指小公主的額頭。

  劍鋒在小公主額前忽地停住,只需費安手腕一動,小公主就變做了一堆屍骸。費安冷冷地一笑,轉頭再去看程奎。霜夫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腿一軟昏倒在地。

  「一個公主,那麼多家想要,那便分了她吧?」費安幽幽地說,「誰要頭?誰要手?」

  「費安你這條瘋狗!」程奎怒吼。可他心裡一震,想起費安曾經以屍毒滅殺五河城一城人的舊事,費安是不擇手段的人。

  「程將軍,你現在弩陣發動,我軍確實難以占到便宜。不過我劍下一動,你或者可以射死我,卻難保我不會手一顫誤傷了公主殿下。這樣你所要的終是沒有,殺了我便又如何?」費安冷笑,似乎笑得歡暢無比,「你難道沒有想過,從別人口裡奪食,別人也許寧可毀了,也不給你?」

  「你敢動手傷到了公主,你就算活著離開這裡,也難逃一死!」息轅大吼。

  費安搖頭,呵呵地笑:「那你也要把同樣的話說給程將軍。公主若是死在這裡,程將軍的軍旅前途也就毀在了這裡!」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程奎按著腰間的刀柄,手上青筋畢露,可是他不敢動。費安或者無賴或者喪心病狂,可是說的都對。他的弩陣占不到優勢,如果逼到費安真的動手,就把所有人都拖入了死局。他心裡一動,盯著那個呆呆的不敢說話的女孩兒看。他隱隱覺得費安知道的東西遠比他多,他知道小公主重要,卻還並不知道她有多麼重要。

  「呵呵,也不是說就讓程將軍放我們帶著小公主離開。」費安又笑,「那樣等於逼程將軍不得不動手。不如我們對賭,聽天由命。」

  「對賭?」程奎問。

  「程將軍令你的部下扔掉手弩,我放開公主。我們兩家人數相當,就在這裡搶一次,誰搶贏了,就得公主,另外一家,願賭服輸。」費安眯著眼睛,眼中凶戾的光凝聚起來,似乎熒熒發亮。

  刀盾武士們開始緩緩地移動,立起盾牌防禦弩陣。程奎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阻擋這個陣勢成形,可是他嘴唇緊繃,久久沒有說話。陳國刀盾武士的陣形終於完成,此時淳國的騎兵弩已經不能造成什麼威脅了,陣前的盾牌足以幫助刀盾武士們抵擋弩箭的攻擊。

  「程將軍是識趣的人。」費安收回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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