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Ⅲ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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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傻小子,我說得很明白了,你卻沒有領悟。」息衍拍了拍侄兒的頭盔,聲音低沉,「那個小公主可能是帝女,我們來這裡,一半是為了她。讓她落在離軍的手裡,有無窮無盡的隱患,帝都那麼感興趣她,未必不是想看見一個有喜皇帝血脈的女皇帝。寧願讓她死了,也不能落在離國手中。」 息轅看著叔叔,呆呆地不知怎麼回答。 「兵法,是詭道,政局更是如此,」息衍掉轉馬頭離去,「戰場之外,多少陰謀,都是不可以告人的。」 犀角沖又開始了轟擊。 殤陽關高大的城門在熊熊烈火和大力椎擊下早已扭曲變形,紅熱的鐵條和燃燒的木屑紛紛落了下來,城外成千上萬人的目光都彙聚在這座城門上。 轟然一聲,犀角沖蕩進了城門裡,沉重的大門帶著烈火分崩離析,燃燒的巨木重重地砸在地上,濺起無數的火星,有如地獄之門洞開。聯軍戰士們剛剛要叫好,卻看見了熊熊火焰中一聲雄渾的馬嘶,一匹駿馬黑色的剪影高跳起來,就像是火中生出的怪獸。 它落在那張龜殼一樣的防禦上,四蹄帶著上千斤的力量。高舉著盾牌的戰士們無法負荷這樣的重壓,立刻倒下,被自己的盾牌壓斷了骨骼。可是駿馬卻不停息,它踏著那層不斷崩潰的盾牌防禦高速地前行,所帶之處一片哀嚎。馬背上的武士揮舞九尺長的巨刀在馬側橫掃,他僅僅用了一刀,切斷了吊起巨槌的四根粗大鐵鍊。數千斤的巨木大槌砸在方陣正中央,數十人暫態身亡,整個方陣分崩離析。 跟隨在馬後出城的赤旅戰士們呼吼著用戰刀在驚恐的下唐戰士們身上砍殺。這些訓練有素的殺人者完全不是下唐的士兵所能抗拒的,每次都只是過面一刀,下唐戰士也揮刀,但是慢了一步對方的蠻刀已經切開了他們的喉嚨,或者他們舉起盾牌,盾牌便被蠻刀沉重的力量砸偏,再一刀依舊是斬斷了喉嚨。遠處觀望的聯軍戰士已經不能做任何事,他們甚至忘記了發射箭雨和床弩,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支血色衣甲的軍隊的推進,像是越州南部森林裡火紅色的巨蟻群,它們所到的地方,瞬間就被死亡的紅色覆蓋。 僅僅是轉眼的功夫,數百名黑衣下唐戰士便消失在了紅色裡,赤旅戰士們踩著他們的屍體潮水般緩緩出城。 當先的赤紅色烈馬低聲嘶吼著站在最前方,夾雜在赤旅中,成千上萬的雷騎跟在赤色烈馬後排隊,千萬人一齊以兵器敲擊馬鞍,低聲呼喝。此時,南向的其餘四個城門竟然一起洞開,無數赤紅色的身影大踏步地湧出了殤陽關。 殤陽關設計的時候就是十個城門,東西向是雷眼山和鎖河山對峙,所以並無城門,而南北向各有五個。兩萬軍馬如果從一個城門列陣出城,至少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全部出關,所以嬴無翳下令五門齊開,離軍在城外彙集的速度頓時增加了四倍。 此刻的殤陽關就像是一座水閘,拉開來,放出的是赤紅色的潮水,無人敢中途截擊這股赤潮。聯軍一側靜得令人心悸,所有人緊握兵器,眼睜睜地看著這支赤紅色的軍隊在城牆外有條不紊的列隊排陣,打起一面又一面的赤旗。 終於所有的離軍戰士都出城了,赤旗飛揚,火光吞吐,雙方的陣營從未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全體列陣對抗。沒有人敢於輕動,也沒有人再能回退。 紫荊長射的弓箭手們挽著強弓,臂力已衰。但是副將的令旗久久沒有揮下,離軍那股冰冷的氣焰仿佛一堵巨牆橫在面前,箭在弦上始終沒有發出。 絕對的寂靜中,可以聽見火把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手心的汗水沿著長弓緩緩滴落,「啪」的打在腳面上。 有人打了個哆嗦。 一枝羽箭脫離了弓箭手的控制,直射對面離國的赤色大陣! 五 殤陽關中,老人立馬在高處,站在重重火焰中。火光照在他的黑袍上,一層紅光如水波一樣流動,黑衣從者們跟在他的身後。 烈火在燃燒,濃重的黑煙騰空而起,老人的長袍逆風飛揚,掃過火焰,卻不燃燒。火焰仿佛畏懼他,黑袍掃過的地方,火焰便低迷下去。那匹被蒙著眼睛的黑馬也不畏懼火光,它沉默地站著,像是黑曜石的雕塑似的。千萬人的咆哮忽然爆開,從遠處如潮水般撲來。老人緩緩地張開雙臂,像是要去擁抱無限廣闊的天空。 「開始了!這亂世的火,燒得真是絢麗。」他用低沉的聲音唱頌著說。 他回頭看向四名從者中的一人,那名從者緩步出列,來到老人的馬前跪下。老人以手按在他的頭頂:「我的孩子,神的威光與你同在,你的魂將不朽,永遠行走在天空上,與星辰同命。」 從者拜服下去親吻老人黑袍下踩著馬鐙的鞋子。 隨即他抽出自己腰畔的短佩刀,從小臂上方紮入,貫穿了整個小臂。血從刀鋒流了下來,他手中早已握著一隻白色的瓷瓶,他以瓷瓶盛了自己的鮮血,恭恭敬敬地捧上去,放在了老人的腳下。 「去吧,」老人低聲道,「極大的功勳在等待著你。」 從者轉頭穿過火焰,大步離去。老人在黑馬脖子上拍了一掌,帶著剩下的三名從者離去。和離軍出城的方向相反,他們去向北方,帝都天啟城所在的地方。 六 赤紅色的大潮浩浩蕩蕩,沖向了聯軍的陣線,紫荊長射的羽箭也在同一刻離弦。赤旅步卒高舉著盾牌在頭頂遮擋,另一手持著方口蠻刀大步向前,第一排的人立刻倒下了,隨後的人躍過他們的屍體,依舊向前。目睹離軍以血肉之軀迎著密集的箭雨推進,即使是陣後待發的騎兵們也看得悚然動容。喊殺聲湮沒了一切,瞬間將殤陽關下變成了咆哮地獄。 塔樓上,諸軍統帥遙望戰場,神色各異。 「不愧是赤旅,」息衍慨歎,「想是些完全不知道死亡為何物的人。」 「和雷騎相比,赤旅才是嬴無翳立身的根本,」白毅沉聲道,「即使水源中被下了毒,赤旅依舊足以和我軍一戰。離軍赤旅,天下第一的步軍,野戰要封住它,並不容易。」 「依你看,雙方勝負各占幾成?」 「我不知道,我們也只能等著結果,」白毅比了一個手勢,「這裡沒有火爐,諸位將軍請落座飲酒,驅一驅寒氣。」 塔樓中央果然放了一張桌子,上面的菜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將軍們各自落座,就有軍士上來斟滿了飄香的淡酒。 「戎馬之中,因陋就簡,諸位將軍請用。」白毅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將軍們舉杯飲酒,看著桌面上的菜色,都沒有說話。菜式確實簡單,酒味入口也淡薄得很,這頓寒酸的筵席令人摸不清楚白毅的用意。 還是程奎按捺不住,將酒盞重重地拍在桌上:「白大將軍,我們是帶兵的人,士兵們正在賣命衝殺,我們卻在這裡喝酒。白大將軍的智謀,我程奎這樣的粗人不懂,但是白大將軍要說什麼,請現在就說。若是沒有,程奎便不想再呆下去了!」 「程將軍快人快語,」白毅慢慢放下酒杯,「但是我有一個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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