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Ⅱ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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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而且它所受的傷害可以自己緩慢地修復。我父親穿著它,還是難以躲過鶴雪的神箭,被整個地洞穿了。可是其後的十五年,我親眼看著它一點一點地長了回去,現在連痕跡都找不出來了。」 息衍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多虧還有這樣的準備,我沒有估汁到接近蒼雲古齒劍那麼艱難。」 「你能夠這麼說,是你沒有親眼看見幽長吉繼承那柄劍時候的儀式。千萬不要把蒼雲古齒劍看作一塊金屬,它是活的,它憤怒的時候,整柄劍像是被融化了那樣流淌,它碰到的一切東西都會被絞碎,它觸到的金屬也會和它融合。就像……」 翼天瞻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就像千萬個冤魂在地獄裡一齊蘇醒……要把它接觸到的一切都吞噬掉!」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息衍卻感覺到了一種難以抗拒的壓力。那是恐懼,他很難相信翼天瞻這樣的人居然會有恐懼。 「它終歸只是一柄劍,難道沒有克制的辦法?」 「魂印之器借助了魂魄的力量,就像蠱術是借助了游離死魂的怨恨。只要你的毅力可以守住你的靈魂,它無法侵入你,也就失敗了。這時候它反而會臣服於你,接受你為它的主人,但是握住劍柄的人,他的心裡沒有陰影,他是純淨的,仿佛水晶,你心底任何不可告人的事情都會成為那些死魂的突破口,從而把你的身體都吞噬掉!」翼天瞻忽地盯著息衍笑笑,「有沒有心去嘗試一下?也許你會一躍而成為主宰天驅未來的大宗主。」 息衍愣了一下。一會兒,他失笑起來,「我可以試試。可是我沒有自信……」 「一個玩笑而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翼天瞻重新蓋住了鎧甲,「一個人活得越久,往往就越不堅定。我們生下來的時候心都如同水晶,可是漸 漸地,它變成了黑色的,再也看不透,無論你是天驅,或者辰月。你有後悔的事,息衍,你在戰場上殺過很多的人,其中有該死的,也有不該死的。到了最後,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模糊在一起了。再也分不開來:你說的,這一生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又怎麼能留住年輕 時的堅持?」 「這一生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息衍默默地抽著煙。 「那麼在幽長吉繼承那柄劍的時候,他還是個堅定的天驅武士吧?」他吐出一口青煙,「比現在的我們都堅定。」 十八 月下滿池的荷花都已經謝了,枯篷壓著荷梗垂下去,顯得有幾分蕭條。一片雜草萋萋的空地上面倒插著姬野的虎牙,三個孩子晃著腿坐在水邊。 「死人臉跟你約的是什麼時候?怎麼還不來?」羽然等得不耐煩了。 「時候已經過了,他再不來我們就走,本來說好一對一,大家最後比一次的,他總也不服我。」 「死人臉最近是不是怪怪的,看他那個樣子,像是快要餓死了。」 「不知道。不過他的力氣真大。」姬野摸著胳膊肘,「上次在校場跟他試手,把胳膊震傷了,在南淮城裡還真的只有他是我的對手。」 「這真是個鬼地方!」羽然看著荒涼的池塘。 「別那麼大聲!」姬野把她的頭壓下去,「鬼知道有沒有人還在巡邏。這是花瀾苑,這池子水跟鳳凰池是連著的,夏天很好看,現在荷花謝了唄?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岸邊幫你摘個蓮蓬吃,每到降霜前一個月,蓮蓬最好。」 「你吃過很多啊?」 「這個池子一半的蓮蓬是我吃的,」姬野聳聳肩,「反正也沒別人采。」 「吃貨!每次還來分我們的棗子,有蓮蓬也不知道帶出來給我們嘗嘗!」羽然去抓他的耳朵,被姬野閃開了。 「哪那麼容易帶出去啊?等我下次換件大號的皮甲,也許能在胸甲裡面藏幾個。」 「才不要!沾了你的汗味,沒法吃了。那你跟阿蘇勒分好了。」 「我吃過的啊,」呂歸塵在一旁說。 「你也吃過?」 「剛才姬野不是說他吃了一半麼?」呂歸塵小聲說,「另一半是我吃的……」 「唉!無聊死了,我們不必這麼鬼鬼祟祟的吧,這半天也沒看一個人路過,」羽然終於忍不住從橋下的陰影裡探出了腦袋,「這個真的是東宮啊?」 「東宮就是這個樣子的啊,」呂歸塵苦著臉,「你以為東宮是什麼樣子的?」 「我聽你們說,當然以為它是滿地金紗,宮殿裡面都是雲霧,到處都是香味,而且漂亮宮女成群結隊的地方!要是早說這個地方這麼偏僻,不如去鳳凰池那邊釣蝦!」 「煜少主的宮裡跟你說的有點像,不過外面可就不一樣了。我聽路夫子說,這裡本來是百里國主家的祖業,先祖讀書的草廬和陵墓都在這裡。所以才把東宮修在這塊地方,讓儲君守護祖產。好些地方都有典故,不能輕易修繕的。」呂歸塵說。 「那我要去煜少主的寢宮看!」 「這個……」呂歸塵為難起來。 「沒事沒事,一會兒我去武庫裡面偷兩件禁軍的甲胄,等到煜少主睡著了,我們從你園子牆上那個缺口偷看,沒事的。」姬野揮了揮手,「我先去摘兩個蓮蓬,你們先別出來!」 他一貓腰閃了出去,警覺地左右看看,輕輕提著步子上了拱橋。他知道橋對面淺水灘裡面摘蓮蓬最容易。 上到橋頂,他忽地愣住了。 他看見了幽隱。幽隱就站在橋的對面,一身的白衣,頭頂束著白色的帶子,寬大的衣服被風吹著,像是套在一根竹竿上。靜悄悄的,幽隱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直直地看著姬野。姬野在心裡悄悄哆嗦了一下,不知 道為什麼,他覺得身上有點粘粘的冷汗。 「幽隱你遲了!」他大聲說。 幽隱沒有回答,轉身走了。 「幽隱你幹什麼?」姬野本想追上去,但是他心裡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令他煞住了腳步。 幽隱回了頭,他嘴邊帶著陰陰的笑,舉起了右手,「北辰之神,穹隆之帝;其熠其煌,無始無終!」 姬野像是被雷轟中了,他看見了幽隱拇指上的扳指,他也明白這枚扳指代表著什麼。只是他從未想過天驅的標誌會落在這樣一個人手裡。 「我知道你也有,」幽隱低低的聲音飄來,「我看見過你把它掛在鏈子上,我們必定是要決戰一場的,你跟我來。」 他又轉身離去。 聞聲的羽然和呂歸塵跟了上來,看見姬野正立在橋心發呆。姬野忽地轉身去草地上拔了虎牙,緊緊跟上了前面幽隱的背影。羽然和呂歸塵也只能跟在他的後面。幽隱走得並不快,沒到轉彎的地方,他甚至會留下來等 他們一會兒,只是始終保持著距離。三個人跟著他走,才發現其實東宮的地形仿佛巨大的蜘蛛網,有許多長廊的出人口都已經廢棄不用很久了,可是這時候幽隱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這些通道,把他們帶往一個未知的所在。 呂歸塵漸漸也開始迷路了,他一般只是在倆楓園周圍出人。 幽隱停在了沒有點燈的宮殿門前,這裡幾乎是舊宮的中心了,寂寥得連蛙聲都沒有。幽隱駐足,回頭冷冷地看了他們三個人一眼,眼睛在月下似乎反射著白光:他推開大門,徑直走了進去,姬野三個彼此看了看,跟了上去。經過大毆門前的時候呂歸塵打了個哆嗦,指著高處的匾額:「湄……湄瀾宮!」 姬野隨著他的指點看去,果真是「湄瀾宮」三個字。他心裡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 「你認識剛才的道路麼?」他問呂歸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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