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4奧丁之淵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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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愣了幾秒鐘,忽然明白了文森特抱著他大腿時絮叨的那些話,「元首」、「帝國」、「命運」……難怪連諾瑪也查不到這老傢伙的過去,因為世上原本並不存在文森特·馮·路德維希這個人,這應該是一個偽造出來的名字,他的真實身份是個納粹餘黨!二戰之後,很多納粹党成員逃亡阿根廷,那裡遠離歐洲大陸,而且在二戰中保持中立,堪稱納粹黨最後的逃亡天堂。直到50年後,還有納粹餘孽落網的新聞,而文森特恰恰是其中之一。 「党衛軍文森特·馮·安德列斯中尉!向你致以最高的敬意!『永燃的瞳術師』!」文森特大聲說,想來安德列斯才是他的真實姓氏。 又來……楚子航很想默默地把頭放在面前的賭桌上,不過這麼說起來「永燃的瞳術師」反倒沒那麼荒誕了,眼前這一幕已經太太太荒誕了。 文森特走到那幅遮起來的畫前,深深地吸了口氣,睜大了眼睛,眼神忽然變得夢幻瑰麗,「尊敬的瞳術師,請讓我向你公佈帝國最後的秘密!」 薩沙把楚子航一直送到大廳,告別的時候薩沙的表情倒是蠻歡快的,還跟楚子航親切握手,就差合照留念了。 「我也覺得船長需要找個心理醫生!」薩沙聳聳肩,「可他那蠻橫到不行的樣子,平時誰敢勸他呢?我們都是他的雇員,他說什麼我們就裝得相信什麼好啦。」 「他跟你們說了他為什麼要找那個島嶼麼?」 「說是希特勒的寶藏在那座島上,這故事聽著可真玄,不過船長付錢很爽快,你們也知道的,我需要錢。」 「這個我拿到的資料上真沒說。」楚子航老老實實地說。 「哦,我有個前妻啦,」薩沙歎了口氣,這個滿臉鬍鬚的中年男人少見地流露出寥落的神情,「跟我離婚後她遭遇了車禍,你知道的啦,我們俄國人愛喝酒,喝醉了就稀裡糊塗撞在車上了。現在她成了植物人,我得賺錢供她住醫院。」 「前妻麼?」 「是啊,說起來我這輩子也喜歡過好些女人,跑船的人到哪個港口不是尋歡作樂呢?船上太寂寞啦。」薩沙撓頭,「可那是唯一一個計畫過要跟我生孩子的女人啊!要是真能找到那個島也不錯,分了希特勒的寶藏,娜塔莎這輩子住醫院的錢都有了。」 「不耽誤您的時間了,要是有空可以來船長室找我喝酒,我可不是說上面那間船長室啊,」薩沙摘下自己的船長帽,沖楚子航揮舞道別,「文森特船長大概得休息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指揮這條船了。」 薩沙走了,楚子航獨自站在人流中,滿耳又是老虎機吐硬幣的聲音、籌碼撞擊的聲音、調酒師搖晃冰塊的聲音、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客人們還在興奮地議論那場世紀豪賭。 薩沙並沒有派人尾隨他,這一點楚子航很確定,親眼看過他在轉念之間令十幾支PSS同時炸膛的人也不會想要尾隨這種危險人物。所以此時此刻在這間巨大的廳裡,沒人知道他是誰,他又回到了慣常的狀態,拎著執行部配發的箱子,肩上掛著刀袋,滿世界行走,處理一個又一個任務,沒人知道他是誰。 從日本回來之後差不多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一年裡他只回過學院本部兩三次,其他時間裡都過著如此的生活。多數學生直到四年級才加入執行部實習,但他只用了兩年半就完成了全部學分,剩下的時間全都是實習。學院為他選擇的實習地位於挪威首都奧斯陸,那是個優美而寂寞的城市,寬闊的街道上看不見什麼人,因為接近北極圈,它在冬天的日照很短,太陽出來之後幾小時就落山了,有時候黑夜簡直像是永恆的。生活在那種城市的人都學會了喝兩口酒,睡前不喝點酒生物鐘就會混亂,楚子航也不例外,他學會了用湯力水和金酒調製雞尾酒,對著夜幕下的城市一杯杯灌下去,然後倒頭就睡。 他走到吧台旁邊,示意侍者給他一杯Gin&Tonic,就是他自己經常調製的那種廉價雞尾酒。 「Merry Chrismas!」隨著香檳酒開瓶的聲音,一群人振臂歡呼。 「希望聖誕老人從煙囪裡給我扔一個性感的未婚夫!我希望他會拉大提琴有一點點絡腮鬍子!」女孩閉著眼睛許願。 「Jinglebells, jinglebells, jinglealltheway……」背景音樂是那首熟悉的聖誕歌,在中國的大城市,聖誕來臨的時候滿街也都是這首歌。 男孩在燭光下打開了絲絨的首飾盒,鑽石戒指反射著璀璨的光,在女孩尖叫出聲的時候他就勢跪在她的長裙下向她求婚,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賭錢而上這艘船的,去北極圈裡過個聖誕本身就是很浪漫的事。 聖誕老人打扮的侍者穿著鯨骨笛為這對情侶祝福,酒杯裡斟滿了粉紅色的香檳。 這個世界很好很歡樂,只是跟他有些距離,他慢慢地喝著那微苦的液體,回想那個在北京度過的耶誕節……那天路明非和芬格爾說要去西單的天主教堂過耶誕節,這倆貨當然不會自己想到要去教堂混,可身為教友的陳雯雯邀請了路明非,而且聽說聖餐是免費的,且有很多信教的好妹子都回去。楚子航沒去,他說他得去幫一個朋友看家,然後他拿著那柄銀色的鑰匙,來到那個老舊的社區,打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夕陽滿屋,空氣中滿是灰塵的味道,屋子裡還殘留著那個憑空偽造出來的女孩的氣息……他覺得很累,於是躺在了唯一的床上,醒來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窗外也是響著這首《Jingle Bells》。 那以後已經過了很久,那以後他再也沒過過耶誕節,也不是故意不過,就是忙忙碌碌地錯過了一個又一個耶誕節。 今後的很多年他可能都會過這樣的生活,陪伴他的只有手提箱和刀袋。這是他想要的生活麼?楚子航不確定。 最初是為什麼要找卡塞爾學院呢?是為了給父親復仇,想著只要能進入混血種的社會,就總能找到奧丁,無論那是個神或者其他什麼東西。但奧丁從此消失了,再也沒有關於他的線索。 耶夢加得也不在了,那個如影隨形、陪了自己很多年的女孩,坐在吧台邊總覺得她還會忽然走進來,吸引所有人的視線,然後在你身邊一屁股坐下,雙手撐著椅子盯著你的眼睛看,說,你要不要給我買杯喝的呀? 那些年裡他認識的到底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執行部的任務中當然不乏有趣的,可更多的時候都是例行公事。再過半年他就徹底畢業了,成為執行部的正式專員,繼續駐紮在奧斯陸分部或者被分派到韓國分部——據說韓國分部非常期待他的加入,因為韓國分部同時還兼營演藝事業,出過好幾個天團,韓國分部覺得他有這個潛力——再就是全世界流轉,成為應付突發事件的特派專員。然後呢?然後就是升為資深專員、再升為副部長、部長,學院這套組織方式跟政府部門沒什麼兩樣,而他會越來越像個公務員。 他會一天天地慢慢變老,也許這輩子都找不到奧丁,也遇不到下一個夏彌……這麼回想起來在日本的那段日子雖然很狼狽但也蠻開心,有那麼幾個下雨的晚上他們在高天原的浴池裡泡澡,拆客人送的禮物,路明非抱怨說愷撒的雪茄太嗆人,愷撒說楚子航你泡澡就不要帶刀了好麼?楚子航枕在刀鞘上,聽窗外的雨聲……他忽然有點想念愷撒和路明非,可那之後差不多過去一年了,愷撒也跟他一樣去了某個分部,再想聚一起泡澡是很難了。 聖誕老人開始送禮物了,多數遊客都離開賭桌過去湊熱鬧。Gin&Tonic也喝完了,趁著酒意正好回去睡覺,楚子航把一張十美元的鈔票壓在杯子下面,說聲不用找了,起身離去。 他和人流移動的方向相反,背後傳來大家齊聲合唱的聖誕歌: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歌聲像是海潮,海潮就要把他淹沒,海潮中有人看著他的背影,她的目光也如潮水。 楚子航猛地站住了,猛地轉身,張口結舌,「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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