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見鬼!這個時候你想逃回法國?要是想回法國你早就該回去,要是想保護東京這時候就該留下來。你真像你自己說的那樣,你把什麼都弄砸了,你既不屬於日本也不屬於法國,兩個國家都會以你為恥!」

  上杉越從旅行箱中扯出厚厚的檔遞給昂熱:「這是我的體檢報告,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確實是皇,可我不是你那種怪物,我已經是個老人了,我早已不是年輕時的那個怪物了,我是個老得快死的老怪物。」

  昂熱一頁頁地翻閱那份體檢報告,不由自主地露出驚詫的神情。他在劍橋主修的就是醫學,看懂體檢報告對他而言不是難事。根據這些檔,上杉越早該開過追悼會了,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經衰竭,腦神經血管正在封閉,心血管上長滿了莫名其妙的增生物。這種全身性的衰竭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十年。

  「我早該死了,可皇血還支撐著我苟延殘喘,每晚我都聽見死神來敲門,已經聽了三十年。」上杉越苦澀地說,「我只剩下一個夢想,就是回法國去看看,看看媽媽當年待過的修道院,在那裡死去,舉行葬禮,躺在棺材裡聽他們給我唱安魂彌撒。我不是不想離開東京,我是不敢,我離開法國太久了,我已經不懂那裡了,我在那裡的朋友都死了,我怕我真的回了法國會失望。但我一直在攢錢,我攢夠了一筆能在里昂買個小住所的錢。我得走,我再不回去看看法國,我就連失望的機會都沒有了。」

  「多年之前你為了曰本來刺殺我,今天你卻想丟下這個國家逃走?」昂熱的聲音也很澀,「看來我真是忽略了時間的效力,我們都老了,你老成了一個渾蛋。」

  「我憑什麼為日本犧牲呢?我已經為這個國家犧牲過一次了,還不夠麼?」上杉越也暴躁起來,「我只有一半的日本血統,我本該在法國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是那些日本人用好聽的謊言哄我來日本。下了船我才發現,這裡沒有我的任何親人,連老爹都過世了!那些日本人只是看中了我的血統,他們給我選擇了好幾個妻子,只是想把我變成和老爹一樣的生育工具!他們還抽取我的基因樣本送去德國研究,如果能用試管嬰兒技術造出新的皇來,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我!」多年積攢下來的憤懣爆發出來,蛇岐八家給上杉越的痛苦遠超過榮耀,所以他才會焚燒家族的神社,恨不得那場熊熊大火把關於白王血裔的一切都燒掉。

  昂熱愣住了,死死地盯著上杉越。在他的眼裡,這個急於逃亡的拉麵師傅和不久之前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的年輕人漸漸地重疊起來,源稚生也很著急,只不過是急著去赴死。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源稚生必然是從某個人那裡遺傳了皇血,這個世界上還剩幾個人能夠傳給他如此純粹的白王血統呢?儘管生育過程是在試管和胚胎培養室內進行的,這對血緣上的父子從未謀面,但他們的坐姿和他們的神態都有著無法否認的相似度。

  坐在這張椅子上的時候,源稚生也是這麼疲倦,雨水也是這樣從額發上往下滴。再回想幾十年前的上杉越,不就是個有些陰柔的美男子麼?舉止中透著嫵媚的氣息,他的一個兒子繼承了陰柔,而另一個兒子繼承了嫵媚。

  原來事實真相是這樣的。上杉越一生沒有結婚,不想留下任何後代,以免皇血的詛咒流傳下去。可他沒想到幾十年前的基因樣本從德國送到西伯利亞,變成新的皇又送回了日本。

  「昂熱,幫幫忙,我不是個英雄,我只是個普通人。我這輩子努力去做的事情都做錯了,你就放過我這樣的廢物好麼?我幫不上你的,你是瘋子是狂徒,你可以為了達成目標而不擇手段。」上杉越苦澀地說,「我沒有你那種勇氣。」

  「在你看來,我那麼差勁麼?」昂熱低聲說。

  「當年你要文身,我給你選了那幅『諸界之暴惡』,因為在我眼裡你就是個渾蛋啊。可是我們的敵人是龍類,跟那種暴君一樣的生物作戰就需要你這種渾蛋。大家誰也沒有慈悲心,誰慈悲誰就被殺,血流成河你們也不後悔,所以你和龍族是相配的對手。可我真的不是,我是個法國二百五,我年輕的時候很想過花花公子的生活,在不同的漂亮姑娘床上打滾,我現在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在死前抓住那麼一點點小溫馨。」上杉越蜷縮起來,低垂著頭,雙手扶額,就像那些在公司裡被老闆訓斥、回家被妻子抱怨無能、兒子在學校裡被人欺負、女兒跟不良少年勾搭他卻毫無辦法的疲憊男人。

  「我跟你是朋友,但我們不是一路人,所以年輕的時候我比你帥,現在你還是那麼風度翩翩我卻成了平庸的拉麵師傅,女孩子只會在想跟我要打折的時候才會給我拋幾個媚眼……我……」上杉越還在喋喋不休。

  「夠了!我沒時間聽你囉唆!」昂熱斷喝。

  上杉越無力地抬起頭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拎上旅行箱出去。

  「我也沒有飛機票。」昂熱冷冷地說,「這個時候每班飛機上都擠滿了人,你想上去,就得把一個人擠下來,沒人有權這麼做,我要是這麼做我就是個渾蛋。」

  「但我有一架飛機,一架灣流,停在成田機場!」昂熱抓著老友的肩膀把他拎了起來,「跟我走!我讓直升機送你去機場!」

  「那是你的私人飛機麼……那你……那你自己怎麼辦?」上杉越驚呆了,他嘮嘮叨叨說那麼多話,只是因為這些話在他心裡憋了好久,他根本沒有把握說服昂熱,他也知道懦夫不會得到昂熱的認可,心裡早已不抱期待了。

  「我是個只為復仇活著的男人,去死也無所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還喜歡女人、喜歡小溫馨,你的生活比我的有意思,就把死的機會留給狂徒吧,反正死是狂徒應得的結局。」昂熱扶著他穿過走廊,面無表情,換上了作戰服的愷撒和楚子航緊跟在後面。

  屋頂並排停著六架直升機,此刻東京城裡能夠調用的直升機半數都集中在氣象周大樓的樓頂,這裡是指揮平臺,需要最好的交通工具。

  昂熱把上杉越推上一號機,把他的旅行箱也扔了上去:「十分鐘就夠你到達成田機場了,我會讓飛行員發動了飛機等你,如果還有機會見面的話我有些事要跟你說,但現在,抓緊時間逃命吧!Go!Go!Go!」

  他根本不理會上杉越的道別,揮手命令一號機起飛,扭頭對愷撒和楚子航下令:「我們乘坐六號機。」六號機就是那架把知事送到氣象局大樓來的重型直升機,此刻他們手裡最強有力的交通工具。

  昂熱轉過身,才發現裝備部的幹部們都上到樓頂來了,列好了隊準備跟他握手告別,卡爾副部長和馬突爾研究員這種任務在身的人也不例外。雖然作為校長他能夠在瓦特阿爾海姆得到一些尊重,但這一次裝備部表現出了對英雄前所未有的敬意。

  「校長是準備在海螢人工島狙擊屍守潮吧?」卡爾副部長的神色肅然,「我看過地圖了,屍守潮要到達東京必須經過海螢人工島,那裡是最後防線。」

  「只有三個人不知道守不守得住,應該是三個航母編隊去守更好吧。」昂熱跟裝備部的神經病們一一握手。

  「我們期待您的凱旋!」馬突爾研究員嚴肅起來帶著一股印度范兒的英氣勃勃。

  跟最後一位研究員握手之後,昂熱登上六號機,愷撒和楚子航已經開始整理各種槍械了,裝備部的人以各種不同的姿勢向昂熱的座機行軍禮,他們竟然把這個場面搞成了檢閱儀仗隊的感覺。只有副校長懶得搭理這事兒,吊兒郎當地站在遠處。

  「給我看一下你的機槍。」昂熱向著愷撒伸出手去,愷撒不解地把那支高速機槍交到昂熱手中。

  昂熱轉過槍口,瀟灑地打開保險,上膛,掃射。目標是二號機到五號機,這些珍貴的交通工具在彈幕中濺出耀眼的火花,旋翼倒塌,座艙上的彈孔密如蜂巢。昂熱避開了油箱,所以它們沒有爆炸,只是變成了廢鐵。

  從卡爾副部長以下,裝備部的人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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