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這是路明非第一次見零喝酒,酒量似乎不在蘇恩曦之下。手術的全過程中零一直醒著,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喝酒。她晶瑩的皮膚因為喝酒而漸漸泛起紅暈,最後整個人變成溫暖的桃紅色。

  「才l9歲就吃過那麼多的苦啊。」大夫出門前還在感慨。

  「吃苦?」路明非一愣。

  「從我行醫那麼多年的經驗來看,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嬌嫩怕痛的,只有吃過苦的人更能忍耐。不是不痛,只是更能忍耐。」大夫歎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誰都不容易啊。」

  路明非回到房裡,零已經睡著了。路明非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睡得很沉,因為傷口感染,所以有些低燒。

  「你守著她吧,你在這裡的話她會覺得安全一點。」楚子航說。

  「這話說得含義很深刻的樣子……」路明非趕緊辯解,「我跟女王殿下可啥事兒都沒有。」

  「我不是說你跟她有什麼關係,但她對你沒有敵意。你知道她很討厭肢體接觸麼?」楚子航說。

  「什麼意思?」路明非一愣。

  「從蘇茜那裡聽說的,她在女生裡被稱作『真空女王』,因為她不願意和別人有皮膚接觸,好像有潔癖。她去圖書館的時候都會在公共座椅上鋪上墊子,翻完架上的圖書以後會立刻洗手,女生們說她簡直恨不得生活在真空環境中,所以她人緣不太好。但她當時是指定你接住她,說明她的潔癖並不針對你,你在她看來是可以接觸,」楚子航說,「或者說乾淨的。」

  「師兄你討論這種事情的時候要謹慎啊!雖然我沒有名節這種東西可言但是女孩還是有的!」路明非完全不信,楚子航似乎在說冰山小女王對他有意思,可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小女王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只是對著甜品猛下勺子,路明非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甜品也獻上去。

  「未必是感情,有時候人會因為覺得另一個人是同類而覺得他安全可信,總之她相信你。」楚子航轉身出門,把路明非扔在房間裡。

  疲倦感一個勁兒地往上湧,可偏偏睡不著,路明非拎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昏睡中的零。

  被子一直蓋到脖子,零的睡姿老實得好像要下葬,但看起來很有安全感。零其實是個很警惕的人,就像一隻貓。貓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在巨大的空間裡遊蕩,嗅來嗅去,尋找符合它要求的「安全所」,有時候是在床底下,有時候是在紙箱裡。你無法斷言貓對「安全」的定義是什麼樣的,有時候它們把一根毛線纏在自己身上,往角落裡一趴就覺得自己安全了,但毫無疑問,貓能睡著的地方一定是它認為安全的。

  毫無疑問零現在覺得自己很安全,這間屋裡只有一個還醒著的人,就是路明非。

  貓需要多久才會跟一個人培養出安全感來?

  幾天前有另一個貓一樣的女孩覺得他很安全,他睡在浴缸裡,貓一樣的女孩睡在床上,香豔的大床,曲線妖嬈。

  這麼想想自己也不是全然沒有女人緣,那個在拍賣場一擲千金的阿拉伯公主也曾親吻過他的面頰。

  可路明非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壓根沒有喜歡過零,因為零完全不可愛。她那麼優秀那麼完美,像是冰川籠罩著陽光。她各科全優,舞蹈一流,美貌度和諾諾不相上下,還會烹飪。她對人很有禮貌,從來不會流露出不悅的神色,也沒有女孩子常見的小氣、

  妒忌之類的毛病。但她不會笑也不會難過,即使你盯著她看也分辨不出她的心情好壞。

  對她來說所謂生活就是在時間裡默默地走過,無所謂開心或不開心,喜歡或不喜歡。

  零像一具完美的木偶,但匹諾曹都比她可愛,至少匹諾曹會說謊,鼻子還會變長。

  路明非跟零最親近的一次就是在安珀館的舞會上,他們一起跳過一曲探戈。不過這時回想起來,路明非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陪襯,沒有他這個舞伴零都照樣驚豔全場。

  她跳的其實是支獨舞,路明非被她牢牢地控制著。參加舞會的很多人都猜零是要在學生會中建立自己的威信,所以故意選了場上最渣的舞伴,說明無論舞伴如何她都是探戈女王。

  她跳舞跳得那麼好,但沒人見過她練習舞蹈,她的舞技大概是對著鏡子練出來的。

  天濛濛亮了,路明非起身拉上窗簾,免得陽光透進來照在零的臉上。轉身回來的時候零把胳膊放到了被子外面,低燒中的人蓋這麼厚的被子想來是不太舒服的,路明非把她的胳膊放了回去,再把被子側面拉開一道縫給她透氣。他隱隱約約瞟到了一眼女孩白色的身體,想都沒想坐回椅子上繼續發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那麼君子。可自己分明是看到夏天衣裙輕薄的美少女會蠢蠢欲動浮想聯翩的那種人啊,跟繪梨衣住一起的那幾天他都比現在蠢蠢欲動,只不過繪梨衣彈指一揮間就能叫他灰飛煙滅,他實在沒法對隔壁睡著的霸王龍有什麼歹念。

  但零呢?小女王真是很棒的不是麼?也不是怪物,是同班的漂亮女生,為什麼對她也沒有感覺呢?

  路明非自己也想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諾諾,也許只是因為在他那麼慫的時候,諾諾那麼好,她推開放映廳的大門,如同雷電撕裂黑色的天幕,天使翩翩降臨。

  如果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繪梨衣或者零,也許就好了,但當時走進來的人是諾諾,於是一切都不好了。

  「忽然把『皇女』送到路明非身邊,是因為危機迫近了吧?」酒德麻衣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話,蘇恩曦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是的,麻衣你總是那麼敏銳。雖然我也不確定危機是以什麼形式出現,但在極端情況下必須有人能保護路明非。」老闆淡淡地說,「我只是沒想到這個傻姑娘在趕到之前自己弄傷了膝蓋,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那麼死腦筋,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會遵守。」

  「保護路明非的工作我和薯片能夠完成,皇女現在的戰鬥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放心吧,她的身體沒那麼虛弱,她是從灰燼中重生的人。以你的能力保護路明非確實沒問題,但你的屬性是劍,而那個笨姑娘的屬性是盾,她適合保護人。」老闆微笑,「她在路明非身邊,就像那個櫻在源稚生身邊,在她死亡之前,路明非是絕對安全的。竭盡全力要保護什麼的心理,和不惜一切要殺死什麼的心理,是完全不同的。麻衣,我的漂亮姑娘,你只適合殺人。」

  「關鍵時刻需要我出手殺死王將麼?」

  「我只怕你殺不死王將,我說過那會是萬軍之戰,我將親自迎戰。」老闆掛斷了電話。

  酒德麻衣默默地坐在晨曦中,擦拭著自己的佩刀。這是第一次,她從這個男人的話語裡聽出了隱含的、不確定的意味,首先他不確定那個危機是什麼,其次他說那將是「萬軍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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