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風魔夫人是女流氓麼?騎著摩托車沖進人家的經紀公司?請問還能更勁爆麼?」

  「當然可以!冬月小姐後來改名換姓,從英國回來後嫁進了櫻井家,在老公死後當上了櫻井家主。她還跟龍馬家主有一腿,所以風魔家主不得不忍受當年愛慕自己的乾女兒如今和自己平起平坐,還跟另一個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男人亂來哦。你猜猜櫻井女士為什麼要搞出這種奇怪的事情來呢?是因為人到中年不出軌就老了麼?」

  「可笑!我這種純情少年當然是從純情的方面來想,想必是她要報復風魔老先生對吧?」

  「嗦嘎!你終於理解了人生的真諦!你說如果我們把這些新聞洩露給東京的各大媒體,會不會掀起日本黑道的風暴呢?」

  「那是當然的好麼?話說這種要命的時候我們為什麼要那麼八卦?」

  「當然是說我們手裡也握著他們的小辮子讓他們不能為所欲為咯!」芬格爾惡狠狠地說,「他們敢對我們動手,這些情報就會自動寄給東京各大報紙,讓日本民眾領會一下世間的偉大愛情!」

  愷撒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風魔小太郎的神色,想探究一下談判對手的心理活動。芬格爾這個神經病倒也打了一張好牌,談判沒開始就先捅了對方一刀。

  風魔小太郎竟然笑了,不是那種無聲的、黯然的笑,而是哈哈大笑。

  「還有人挖掘我當年的那些荒唐事啊。」他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櫻井七海,「不錯,當年她的名字是冬月愛子,是我的乾女兒,還真在家裡鬧出過不小的糾紛。我也猜過了這麼多年她心裡還恨我,不過我這把老骨頭怎麼能耽誤那麼年輕的少女呢?不過愛子啊,如今你也不是什麼少女了。」

  他這番話說得中氣十足,周圍的幫眾都聽得很清楚,等於向所有人公佈說兩位家主曾有過曖昧的關係。

  「如果這是你們的威脅,那你們可能誤會了。」風魔小太郎直視愷撒的眼睛,幽幽地說,「這些荒唐事只說明我們是一群普通人,普通人會犯的錯誤我們也會犯,普通人的貪欲我們也有,我這種活到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偶爾也會被小女孩吸引。真的很蠢,那時候每天都想著她,花錢收購經紀公司來捧她,給她買花,還收她當乾女兒。因為覺得自己老了,漸漸地乾枯了,想要一種叫愛情的東西讓自己重新活過來。」這時他竟然換用了流利的中文。

  愷撤換了表情,這個枯木般的老人的率直,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可來到這裡跟諸位談判的卻不是作為普通人的我,」風魔小太郎緩緩地說,「想要殺死神的也不是普通人的我。我們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就已經有了『背水』的覺悟。」

  「背水?」愷撒沒能理解這個詞。

  「背後就是水,退無可退的意思。」風魔小太郎耐心地解釋,「作為普通人的我,喜歡年輕女孩的笑聲和光滑的皮膚,聞上去也是香香的,一點都不像我那個已經去世的老太婆,她活著的時候聞起來就是木柴味。作為普通人的我還喜歡喝醉,喝醉了跟人大談自己年輕時的壯舉,裡面加了很多吹牛的成分。作為普通人的我有一筆不錯的私房錢,投資在三菱銀行做理財,每年的利潤用來請老朋友光顧脫衣舞俱樂部,我們跟年輕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可猥瑣了。」

  他說得那麼不堪,可愷撒沒有流露出絲毫訕笑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聽著。

  「但作為風魔家主的我,要關心我的家人,要在意這個國家的未來,還要守住風魔家的榮譽。這種事情其實非但不令我享受,反而讓我非常痛苦。我很清楚自己一旦捲進來,就得跟那些普通人的享樂說再見了,再沒有女孩子香噴噴的味道和光滑的皮膚,也沒有好酒和老朋友的猥瑣聚會。前幾天我去拜了那個老太婆的墓地,跟她道了別,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很拉風的女人哦,喜歡騎摩托車,所以她的墓碑是個石雕的摩托車。」

  愷撒還是點了點頭。

  「我現在已經捲進來了,我的背後是萬丈深淵,退後就會摔下去,但我已經有了覺悟。」風魔小太郎說,「我可以犧牲那麼多的東西,還在意什麼名譽呢?你們說的那些荒唐事只是我作為普通人的荒唐事罷了,但現在的我不是普通人,我是風魔家的家主風魔小太郎。」

  他解開和服,腰帶中插著一柄黑色短刀,刀柄用一根精巧的紅繩和刀鞘捆在一起,打著繁複的花結,他也隨身攜帶著用於切腹的懷劍。

  「這種年代了,還是用手槍自殺比較簡便吧?」愷撒說。

  「當然不是真的切腹了,只是一種覺悟的體現。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以身殉我們的家國。」風魔小太郎捧著懷劍,恭恭敬敬地遞到愷撒面前。

  漫天風雨中,黑幫幫眾一起躬身行禮,同時握緊槍械。看起來如果被拒絕,他們會不惜動用武力,即使櫻井七海和風魔小太郎也在他們的火力覆蓋範圍內。

  「說得好,你確實是風魔家主。」愷撒鼓掌,「不是那個作為普通人的風魔小太郎。」

  這是貴族之間的彼此尊重,風魔小太郎所說的「作為普通人的自己」和「作為家主的自己」,便如佛洛德學派中所謂的本我和超我,此刻他已經超越了自我,也就超越了庸俗和惡名,坦然地把自己暴露在愷撒面前。

  「那麼風魔家主要跟我們談些什麼呢?」愷撒接著問。

  「原本我並不想跟你們談什麼,混在你們中間的那個男人,源稚女,能夠處置他的只有大家長本人。但他因為特殊的原因暫時無法到場,我的職責只是封鎖這裡,並且不讓事態進一步惡化。」風魔小太郎說,「但你們的某位朋友似乎認為只要挾持了我就能確保你們的安全。」

  「我們的朋友?」愷撒愣了一下,他們在日本還有什麼朋友?如今他們的朋友都是牛郎、服務生和收銀員,都在他背後的那間店裡。

  一直為風魔小太郎打傘的女孩把傘舉高,露出了白金色的長髮,火焰在她的裙邊燙上了耀眼的金色。她扶著風魔小太郎的肩膀,看起來融洽得就像是爺爺和孫女。

  「零?」路明非這邊的人都愣住了。

  零的膝蓋顯然受了傷,汩汩的血混合著雨水往下流,把左腿的白襪染成了血紅色。

  她一直扶著風魔小太郎的肩膀,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站穩。她的黑色軍刺貼著傘柄隱藏著,隨時都能插進風魔小太郎的背心裡。

  「大家好,很久不見。」零跟他們打招呼。這是活見鬼的語氣,好像他們是在東京街頭偶遇,完全無視旁邊幾百支槍指著他們。

  「看來劫持錯了人,劫持你也是沒用的。」零低頭看著風魔小太郎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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