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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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仍舊站在橫樑上,默默地看著這場虐殺凶獸的慘劇,瞳孔中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燈光從頭頂照了下來,黑色的直升機到達紅井上方,源稚生以最快的速度從東京趕來,他沒能親眼目睹藏骸之井洞開的瞬間,卻看到了這悲哀的景象。 似蛇似龍的生物在井底翻騰,水銀斑在它們的鱗片和白腹上快速蔓延,它們顯然極度痛苦,如果它們有智慧的話,一定寧願立刻死去。這讓源稚生想起古書中那些豢養龍的家族①,他們把龍豢養在深井中,用某種方法限制龍離開。也許是在井口安裝鐵柵欄,也許是把龍的尾部釘死在井底,於是這種強大的生物不得不屈從於狹小的空間,聽憑遠比它們弱小的人類主宰它們的命運。古書中沒說人類為什麼要豢養龍,也許是因為它們身體的某個部分是難得的美味,也許是覬覦它們巨大的力量。 從龍的角度來說,這種痛苦大約不亞于曾被龍族奴役的人類先民吧?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兩種文明的戰爭,只有一個能夠活到最後。 探照燈打在女孩身上,她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臉,源稚生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只隱約看見她的鼻血在緩緩地往下流。在水銀蒸氣如此密集的環境中堅持到這一刻,她作為混血種也引起了血液的變質。 ①豢龍氏的典故並非出自日本的古書,而是中國的古書,傳說舜時有名為董父的人善於養龍,舜就賜姓氏「豢龍氏」。他養龍的地點在滑國的韋城,豢龍井共有「左右直殳上日汩木下八十一口」。滑國位於河南境內,至於韋城,具體位置已經難以考證了。 她一直堅持站在那根橫樑上等待著源稚生的到來。 「不要照她,」源稚生對操作探照燈的夜叉下令,「把我放下去。」 吊索帶著源稚生落在橫樑上,女孩完全沒有看他,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機。三十五分鐘過去了,她完成了跟宮本志雄的約定,她是絕對遵守約定的人,即使與她訂約的宮本志雄已經死在了隧道裡。 她轉過身,走向阿須矢的阿爾法羅密歐,和源稚生擦肩而過的時候,誰也沒說話。源稚生看清了她胸口的校徽,大致知道了她的身份。在最原則性的事情上,校方和蛇岐八家是一致的,誰也不能允許神的蘇醒,所以在最關鍵的時候,是卡塞爾學院滲透進蛇岐八家來的人守住了紅井。 但源稚生並未向她說謝謝,女孩守住紅井不是為了幫助蛇岐八家,只是為了殺死神,雙方不再是盟友。 女孩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血從膝蓋一直流到腳面,浸透了一隻襪子。她的傷並不輕,在擊敗阿須矢的最後一記猛擊中,碎裂的刀片傷到了她的膝蓋。阿須矢誤判了她當時的狀態,否則未必會輸。那種輕盈的格鬥方式並不省力,女孩也並不追求舞蹈般漂亮的身姿,面對阿須矢的時候,她的體力已經接近耗竭,無法再使用精巧的膝關節擊和肘擊,只能賭一把,所以她暴力地出擊,以重傷換取了勝利。 至於長船,他原本有機會一槍把女孩爆頭,但面對女孩冰雪般漠無表情的臉,他根本不會相信她的傷勢如此嚴重,別說奔襲了,連奔跑都做不到。 「喂!」源稚生說。 女孩站住了。源稚生把急救包扔給女孩,女孩接過,想了想,把手中的菊一文字則宗扔給源稚生:「你的人死在隧道裡了,他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源稚生輕輕地撫摸著刀柄,回想那個名叫宮本志雄的年輕家主:「可以問你的名字麼?」 「零,卡塞爾學院本科部,學號Al042251,執行部臨時專員。」女孩艱難地坐進阿爾法羅密歐,調轉車頭開上了升降平臺。 源稚生站在紅井的邊緣看著她的汽車尾燈,她向東京方向開去了,看起來也是個急躁的快車手,在簡易公路上飆出了l50公里的時速。這讓源稚生又想起那個開車一流的女孩,和零有點像,也是那麼沉默寡言。 他的身後,用鋼鐵和複合材料加固的井蓋緩緩地合攏,紅井深處魚龍痛苦地狂舞,巨浪起落,發出地獄般的吼叫。 潮水般的燈光充塞了街道,數百台發動機在轟鳴,轎車、卡車、摩托,甚至還有推土機。巨大的工程機械把進出這個街區的路口都封堵了,摩托後座上掛著日本刀和獵槍,轎車後備箱敞開著,裡面堆滿了雷明頓獵槍和短管霰彈槍。車潮在廣告巨幕下停止,螢幕下方,愷撒和楚子航背靠著背,身影如兇猛的野獸。 雙方之間的對峙已經持續了足足一個小時,蛇岐八家的人沒有繼續推進,數百支槍的槍口指向愷撒和楚子航,卻沒有一支想要發射。 「他們老大是堵車了麼?」芬格爾伸著脖子眺望,「我都吃完好半天了,大人物還沒有來!」 愷撒也很茫然,雙方的殺氣都爆表了,可蛇岐八家只是築起人牆封鎖了他們,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這麼大的事情應該是源稚生親自出場解決,可他到現在還沒來。」楚子航低聲說。 「也許真是堵車了。」愷撒扭頭沖店裡喊,「路明非,一瓶威士卡,冰桶還有杯子!」 「老大現在是喝酒的時候麼?」路明非覺得他在搞笑。 「什麼時候都可以是喝酒的時候。」愷撒深呼吸,讓心跳漸漸平緩下來。 他揣測蛇岐八家不會直接動武,蛇岐八家想要的是源稚女,還有猛鬼眾和王將的情報。否則他們大可以扔一顆燃燒彈到高天原的屋頂上,瞬間把它化為火海。蛇岐八家直到此刻還沒有發動進攻,唯一的理由就是有資格談判的人還沒到場。這個人很可能是源稚生,愷撒希望源稚生到場的時候看到自己鎮定自若的樣子,這會讓源稚生摸不清己方的心理,給談判增加籌碼。 當然這跟他等得很無聊也有一定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源稚生不能分身? 蜘蛛徽記的勞斯萊斯停在新宿地鐵站的鐵道橋下,風魔小太郎抽著煙斗,默默地等待著紅井那邊的消息。 是他在指揮封鎖新宿區的各個幫會,一方面不得鬆懈,另一方面也不能衝動,最好能支撐到源稚生回來。風魔小太郎曾是外五家的領袖,但他很清楚自己還不夠資格出馬談判。 他對源稚生懷著莫大的期待,相信他能迅速解決紅井那邊的事。其實從前風魔小太郎是不喜歡源稚生的,因為這位少主太過任性和少年義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臉上還透著稚氣的源稚生就對風魔小太郎說:「如果黑幫只是隱藏在陰影裡用暴力賺黑錢的人,那麼我們就該被消滅。」風魔小太郎不由得從心裡蔑視這個從未見過世界陰暗面的所謂「正義少年」。但差不多十年過去了,源稚生從少年長成了年輕人,卻仍舊正義,這就由不得風魔小太郎不肅然起敬了。 所謂覺悟,就是經歷時間和考驗也不會坍塌的意志。源稚生擁有這種意志,那麼這意志再幼稚都不要緊,風魔小太郎相信源稚生是能把幼稚的夢想變成現實的人。 頭頂忽然傳來引擎轟鳴聲,風魔小太郎下意識地抬頭,看見一輛紅色的阿爾法 羅密歐從鐵道橋上墜落。它準確地砸在勞斯萊斯上,碎玻璃飛濺,兩輛車的氣囊全部彈出,風魔小太郎被擠在氣囊中,一柄黑色的軍刺從天窗透下,直指風魔小太郎的後頸。 「他們還不上是在等什麼?開槍之前醞釀情緒麼?槍在雨裡這麼淋著不會啞火麼?」芬格爾豎起耳朵仔細聽。 「你真是我二師兄!」路明非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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