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四一


  「哎喲哎喲還很謙虛,佳佳申請出國的時候我們都研究啦,」陳夫人說,「美國的私立學院,規模越小的越好,都是貴族學院,很少招收外國人的。你爸爸媽媽也在美國?」

  「他們搞考古學的,滿世界跑,我也好幾年沒見到他們了。」

  「哎喲全家都是精英呀。」

  路明非心說阿姨你是龍王派來黑我的吧?你想叫我死你就繼續稱讚我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請把目光左偏45度好嘛?那邊坐的才是你未來的女婿!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

  「是啊,很精英啊。」嬸嬸幽幽地說,趁著陳夫人把目光轉開,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冷冷地看了繪梨衣一眼。

  繪梨衣用貝殼勺慢慢地吃著魚子醬,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遮住深紅色的眼睛。她是這張餐桌上最沉默的人,卻像是宴會的主人,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多看她幾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開。

  因為她吃飯的姿勢太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了,腰挺得筆直,無聲地咀嚼,法餐廳中所用的各種餐具在她手裡都顯得那麼順手那麼自然,握住高腳杯的手勢都帶著美感。

  路明非本來想這不曾見過世面的土丫頭進入Chateau Joel Robuchon的時候一定會像看見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城堡那樣瞪大眼睛,流露出很幸福很驚喜的神色,然後路明非再教教她如何使用餐具,給她講解不同的菜肴,跟她說更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像這樣好吃好玩的東西,五目炒飯絕非天下第一等的美食,順利成章地跟她提出去美國玩。可這個土丫頭居然對於法餐非常熟悉,這間餐館就像是她家的餐廳,分明是圍著圓桌吃飯,可好像是一張十米長的條形餐桌,公主殿下孤高地正坐在長桌盡頭。

  路明非想起魔鬼版路鳴澤跟他說過的「權力位置理論」,可繪梨衣的氣場似乎能夠改變整層樓的格局,她坐在哪裡哪裡就是「權力的位置」。

  這對嬸嬸來說是種很糟糕的感覺,她心裡騰騰地往上冒火,心說不僅侄子欺負她,連侄子泡的妞都欺負她,完全壓制了佳佳,進一步還要壓制她。

  「你這個同學不喜歡說話啊?」嬸嬸冷冷地問。

  「她是天生的,她天生……」路明非口不擇言。

  這時繪梨衣拿出小本子和筆,寫了句話給路明非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話:「這就是普通人家的家宴麼?」

  嬸嬸的怒火眼看就要爆表,路明非心裡驚呼說公主是我前幾天伺候得不周到你現在來報復我麼?好一個「普通人家」,你這是拿著鹽往嬸嬸的傷口上抹啊!日本人果然都歹毒!

  瞄準鏡挨個圈過餐桌上的每個人,把他們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酒德麻衣藏身在Chateau Joel Robuchon對面的老樓頂上,披著一件雨披,端著AS50重型狙擊步槍。

  看眼下的狀況沒有任何開槍的必要,她只是把瞄準鏡當望遠鏡用,欣賞這場由老闆安排的奇妙家宴,餐桌上的人各懷鬼胎。她不清楚老闆這麼安排的用意,怎麼看這場宴會都沒法讓繪梨衣喜歡上路明非。

  她從口袋裡摸出錄音筆,輕聲記錄這個時刻:「這是東京愛情故事的第五天晚上,他們在Chateau Joel Robuchon吃家庭晚餐,席上的氣氛尷尬,我看不到愛情發生的機會。」

  路明非好不容易用「日語的普通跟中文的普通不是一個意思」在嬸嬸那裡蒙混過關,轉身又投入稱讚路鳴澤的重要作戰中去。

  在他的描述中路鳴澤堪稱人生楷模,是仕蘭中學有口皆碑的好學生,尊敬師長愛護同學,每天放學過馬路都左看右看,等著有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再過,以便上前攙扶助人為樂。各科成績和體育都很出色,班裡的人都覺得他是大哥一樣可靠的人,女生跟他說話都會臉紅。要說缺點就是做人太死板了,不知變通。

  路明非擅長胡說八道而且相當雞賊,知道若是只稱讚路鳴澤的好是不夠的,陳處長一家會覺得他是個托兒,可他以兄長的身份惋惜地說路鳴澤做人死板不知變通就很有可信度了,反正對於未來的丈母娘說做人死板不知變通不能算什麼大缺點,甚至可以說是優點。在他的煽乎之下家宴的話題終於回到路鳴澤和佳佳身上,陳夫人看著路鳴澤頻頻點頭,說想不到鳴澤人緣這麼好。路明非心說人緣當然好,我現在跟你描述的其實是仕蘭中學一枝花的楚子航同學,最偶像派的歐尼醬,大家都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鞋面呀。

  嬸嬸見他如此有眼色會來事兒,不禁有些欣喜,略微抵消了對他的厭惡之情,也擺出長輩應有的態度問問路明非在美國的生活,好像連著一年沒通過電話那事兒並不存在。

  繪梨衣不會說話這件事讓嬸嬸心裡略微有些平衡,原來是個殘疾孩子,否則以她的樣貌,看衣著又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看禮儀從小就是當白富美來養的,怎麼看得上路明非?

  儘管這樣佳佳在繪梨衣旁邊坐著還是有種被光芒淹沒的感覺,嬸嬸不由得猜度路明非最近怎麼混得這麼好,搭上了日本白富美,來這麼貴的餐廳吃飯,勤工儉學可能只是個幌子,莫非是來日本入贅?又莫非喬薇尼又找路子幫兒子搭上了有錢人家的女孩?她這輩子步步都比喬薇尼慢半拍,連幫兒子找媳婦都落在喬薇尼之後,不禁又很沮喪。

  「你這個同學家裡很有錢吧?」嬸嬸不陰不陽地問路明非。

  路明非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體察出嬸嬸對繪梨衣的敵意,嬸嬸顯然是覺得繪梨衣高貴冷豔,又覺得她跟自己這麼親近,純屬好白菜被豬啃了。

  「對對,我就是在她家打一陣子工,算是社會實習。」路明非想也不想就胡說八道,反正繪梨衣也不會揭穿他。

  「哦,小姑娘有點病需要人照顧是吧?」嬸嬸稍微舒服了點兒,繪梨衣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正常的女孩,眉眼間缺乏靈動之氣。

  路明非正待繼續胡說八道,忽然覺得繪梨衣在桌子下面用手指戳他的腿。

  小本子悄無聲息地遞到他眼皮底下:「今晚是不是要好好地招待大家?」

  路明非在下麵寫了「是的」給繪梨衣看,繪梨衣點點頭,又寫:「我會聽話。」

  路明非心裡微微一動,心說你是看出了嬸嬸不喜歡你麼?可這跟你沒關係啊,你如果只是一個有錢人家的高傲小姐,嬸嬸最多只是覺得你有架子,但會說有錢人家的女孩有架子是正常的,可你坐在我旁邊嬸嬸才會看你不爽,你已經很乖了你不用更聽話,你是朵蓮花呀你的問題只是你開在我這個茅坑的旁邊…

  他扭過頭又加入吹捧路鳴澤的對話中去了,充當嬸嬸進攻佳佳的先鋒軍,這邊繪梨衣居然向著叔叔端起了酒杯,她竟然是在給叔叔敬酒,雖說臉上的表情仍舊像是女王把手伸給臣下,賜他吻手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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