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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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進攻這裡的人,不是想要征服這棟樓,而是想要毀掉這棟樓。」源稚生緩緩地說。 他的心裡絕不鎮靜。橘政宗本應該在下面的橫樑上等他,但現在那些橫樑已經被死侍佔據了;這棟樓裡還有幾百上千人找不到出路,隨時可能變成死侍的食物;他甚至無法組織起任何有效的防禦,蛇岐八家根本沒有應對死侍進攻的預案。時間正一分一秒的流逝,今夜也許就是蛇岐八家的末日,但源稚生的聲音裡仍聽不出波動來,慌亂沒有用,他必須想辦法說服楚子航和愷撒,說服他們跟自己合作……這是唯一的機會,除了這兩個人他已經找不到並肩作戰的同伴了。 楚子航微微點頭,毀滅而非征服,歷史上有過一位征服王也是如此的。 「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他一路西進,把沿路的城市一一燒掉,從不管理那些奪來的土地。因此他是絕世的利箭,無論射出多遠威力都不會衰減。西羅馬帝國的皇帝瓦倫丁尼安三世曾大吼著問,說那個野蠻人到底想要什麼?這裡是羅馬,是諸神鍾愛的土地,我能給他的很多!告訴我他的野心有多大!而他的姐姐霍諾莉亞公主冷冷地說,他要的只是毀滅!而阿提拉是一位龍王,這很像是狂龍的進擊,龍族的戰爭總是帶著磅礴的怒氣,以徹底毀滅對手為目的。 「理論上存在控制死侍的可能麼?」愷撒問。 「傳說古波斯皇室豢養過死侍,他們把成群的死侍編成不朽者軍團,但那只是傳說。」楚子航說。 [作者注:在古波斯帝國中,皇室擁有一支總人數為一萬人的不朽者軍團,這是一個極具神話色彩的軍團,據說軍團中的戰士們都是不死的,他們來自幽冥,只對獵殺有興趣,受了再嚴重的傷也能自己恢復,從正統的歷史學角度來說,這是因為他們是訓練極其有素的戰士,投入戰場必然取勝,少量的傷亡立刻就被後備隊補足,但在波斯帝國的傳說中,這些戰士有著驚人的自愈能力。] 他明白愷撒在想什麼,以人類或者混血種之身去控制死侍,聽起來完全不可想像,不難想到是那位「神」已經覺醒,它是在主持這場血腥的進攻。 「這種時候我們算是有合作的立場了吧?」源稚生說。 沉默了幾秒鐘,楚子航點了點頭:「是的!無論是校規還是亞伯拉罕契約都限定了秘党成員必須阻止龍類和死侍傷害人類,即使要為此付出生命。這種時候我們可以和你合作。」 「別開玩笑了!合作?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愷撒把槍口頂在源稚生的太陽穴上,「這是偉大的皇!像龍類遠多於像人類的怪胎!我沒法相信這種東西!」 聽了愷撒的的話楚子航也有些遲疑,確實源稚生是個難以信任的人。相識以來他們每每被源稚生逼進死地,他們能活到今天,唯一的原因居然是運氣。 「如果我們千辛萬苦地幫這傢伙收拾了死侍,他會開香檳感謝我們麼?」愷撒冷笑,「別天真了會長閣下,他只會立刻叫來執行局的人包圍我們,我們轉瞬之間就會從英雄變成囚徒。他不對我們的腦袋開槍就不錯了,想一想,幾分鐘前就是這傢伙的刀差點刺穿你的心臟!再想一想,我們在海溝底部反復呼叫的時候,就是這傢伙砍斷纜繩把我們仍在深海裡!我說得對不對,源稚生先生?」 「是,如果我有機會,一定會叫人包圍你們,把你們變成囚徒。」源稚生看著愷撒的眼睛,緩緩地說,「無論你們是不是有恩於蛇岐八家。」 愷撒愣住了。如果源稚生竭力辯解說自己絕不會背信棄義,那麼愷撒會尖利地嘲諷他從心底深處更加鄙夷他,可源稚生坦然地承認了,這讓愷撒一時間有點語塞。 「我只說三句話。第一句,」源稚生幾乎是一字一頓,「男人要做的事情,跟恩義無關。男人要做一件事的理由,必然重於恩義這件小事。」 「第二句,我是黑道成員,我做過惡,其中有些遠比把你們丟在深海中更惡劣。我承認我絕不是個好人。」 「第三句,這種情況下你們帶不走我。如果不願意幫我,請把我的刀留下。作為家族領袖,我有作戰的義務。」 愷撒摸摸自己的額頭,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發燒燒到聽錯話了,接著氣得笑出聲來。 有種從靈魂深處被擊潰的感覺,以前只有路明非和芬格爾會給愷撒這種感覺。路明非和芬格爾能做到是因為太賤了,隨時會遺忘理想情操信念尊嚴這類崇高的東西賤兮兮地搖尾巴,這對受精英教育的愷撒構成了不小的精神衝擊。而源稚生用來擊潰愷撒的武器叫「無恥」,愷撒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無恥的人,坦然地講述自己的惡,絲毫不以為恥,似乎理所當然。 愷撒撓頭撓了好半天,轉向楚子航:「我跟你說過沒有?日本人的詞典中是沒有善惡這兩個字的……現在看來也許忠孝節義什麼的都沒有,你們中國人白薰陶了他們這麼多年啊!」 楚子航搖了搖頭,他明白愷撒只是想找個人吐槽,但他沒有什麼想評論的,他給烏茲衝鋒槍更換了鎢合金動能彈的彈夾,等待愷撒的決定。愷撒是組長。 愷撒用槍把源稚生的腦袋狠狠地頂在門框上,額角青筋暴跳:「混帳!一個人連自己的正義都不能堅信,那這個人連活著的價值都沒有了!信不信我一槍打爆你的頭!」 他無法忍受,源稚生的話令他不寒而慄。一個連心中正義都放棄的人,就像把靈魂賣給魔鬼的行屍走肉,加圖索家全家都信仰天主教,以宗教的觀點看,這種人確實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 「我說了我只有三句話,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源稚生淡淡地說。 他的目光清澈,那張頗有陰柔之美的臉上好像寫著「雖千萬人吾往矣」,就像那些戰國時代的名武士,敵人的大軍已經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了,他仍然面無表情地彈著琵琶,他認這個命,認自己的武士之命,身為武士有一天就是要死在戰場上的,他們等待死亡就像等待註定相逢的情人。楚子航相信就算自己和愷撒退出,源稚生也會留下來等著死侍群逼近,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領袖,對家族負有義務。說來奇怪,雖然沒有什麼理由信任源稚生,楚子航依然覺得他說想去法國買防曬油是真心話。 楚子航給烏茲上膛:「諸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不相信你,」愷撒看著源稚生的眼睛,「但我給你機會,因為那些相信你的人是無辜的。」 狄克推多自上而下撩起,切斷了源稚生身上的繩子。源稚生連道謝的話都不說,伸手抓過愷撒手中的蜘蛛切。 「Shit!」愷撒低聲咒駡。 如果還有其他可能,他絕對不會和源稚生合作。他不相信源稚生,日本人就是無恥,戰國時代的大名們都會以大義的名義犧牲同伴,一邊痛哭著說吾兄這是上天逼我的我恨不得挺身替你受死,一邊舉著火槍對義兄的後心瞄準……換了源稚生甚至懶得擺痛哭流涕的姿態,甩手一槍就把你給斃了。但又似乎不只是「無恥」這麼簡單……源稚生的淡定中透著濃重的悲意,他就像一個背負著如山罪孽的惡鬼走到你面前要求你的幫助,他的靈魂早已被壓彎了脊樑可他還在苦苦地支撐……是什麼信念讓他那麼疲倦又那麼艱苦?愷撒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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