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繪梨衣掃視那些浸在自己鮮血中的死者,哀涼的表情一閃而逝。原來她也並不是對死亡完全沒有感觸,只是太淡太淡了。

  她從嘴裡拿出牙刷隨手扔了出去。牙刷劃著抛物線落在通道裡,滑倒死侍群的面前。那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塑膠牙刷,但在死侍們眼裡好像隨時會爆炸,它們驚恐地退到牙刷後面,不敢踏過那條並不存在的警戒線。就像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之後,神在門外設置了旋轉的燃燒的劍,從此人類在不敢踏入伊甸園。死侍對繪梨衣的畏懼便如罪人對神的畏懼,不是害怕某個能殺死它們的強勁對手,而是在至高的存在面前下意識的臣服。

  繪梨衣扣住路明非手腕,轉身走進長長的步道中。金庫門之後就是這條步道,

  地下鋪著木板,兩側都是木質拉門,拉門後麵點著蠟燭,溫暖的燭光把格子陰影投射在黎明非和繪梨衣身上。不知什麼地方飄來白檀的香味,這條步道本該出現在那種舊式的大房子裡,每根木條上都沉澱著時光,木地板因為長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鏡,一塵不染。路明非趕緊把自己的鞋子脫掉,踩在地板上微微發涼。這種時候去偷看女孩的背影顯得有點太賤格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看了兩眼繪梨衣的背影玲瓏浮凸,肌膚在燭火中呈淡淡的金色。他們穿越了那些格子陰影,就像是穿過月夜中的竹林,竹子的影子在他們身上歷歷可數。

  路明非想路明澤說的還真對,這裡真像是蘭若寺,在血腥的地界裡,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遭遇了孤單千年的女鬼。

  繪梨衣拉開一道拉門,指了指鋪著榻榻米的地面,大概是示意路明非坐下來等自己,然後身走進了裡屋。屋子中間是一張被爐桌,路明非在桌邊坐下,環顧四周。素白的牆上沒有太多裝飾,只懸掛著三幅造像,分別是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天照站在萬道陽光中,手持八阪瓊曲玉(原文為八阪瓊曲玉,我覺得此處應該是八阪瓊曲玉);月讀站在一輪漆黑的圓月下,手持八咫鏡;須佐之男則是男神,呈現出少年的面目,手持日本神話中究極神劍「天從雲」,站在八首巨龍的屍體上。路明非不太懂神道教,但這三位大名鼎鼎客串過無數動漫,他還是認識的。

  除了這三幅造像外客廳裡就沒有任何其他裝飾品了,甚至連日本人家裡常見的插花都找不到,也沒有什麼傢俱,打開的壁櫥裡整整齊齊地掛著巫女服。繪梨衣走進里間的時候並未關門,裡面也是同樣的風格,只不過被爐桌換成了鋪地的床鋪。唯一能用來「享樂」的就是那台巨大的液晶電視了,它連著一台PS3。這間房間不可謂不奢華,單那條年代久遠的櫻花木走廊就價值不菲,誰家裡要是有這麼一條走廊那是值得向每個賓客炫耀的。但住在這個屋子裡的不該是繪梨衣,而是某個上了年紀皈依宗教的老大媽。

  路明非挺得直直的坐著,想想自己要是生活在這間屋子裡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大概是木頭人一動不動地坐在曠野裡,感覺陽光雨露日升日落,自己漸漸生根發芽長成一株大樹的心情……

  看年紀她和諾諾差不多大,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多少年?十五年還是二十年?沒有一顆木頭人的心,住在這裡是會發瘋的。

  繪梨衣從裡屋走了出來,已經穿上了內衣,為了避免鼻血亂噴污染地面,路明非所投工要死死地盯著地面。繪梨衣旁若無人地從櫥櫃裡拿出一套巫女服穿上,她似乎只穿這麼一種衣服。路明非幾乎可以肯定她基本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她沒有見識過公交色狼沒有看過AV也沒有自詡風流的學長跟她搭訕,所以她會對男性毫無防備,在她眼裡路明非大概跟她是同類生物——平胸的同類生物。

  「走吧。」繪梨衣在小本子上書寫,舉起來給路明非看。

  路明非這才確定她是不會說話的,所以隨時備著筆和小本子在身邊。

  「去哪裡?」路明非問。

  「外面。」

  「外面都是死侍!」

  「更外面的地方。」

  路明非快被繪梨衣繞暈了,就算繪梨衣血統超強無懼死侍,他可是怕的。外面這麼亂,呆在這裡喝杯茶不好麼?最好再把那扇厚重的金屬門關上,眼前就有遊戲機不是麼?《無雙三國》還是《生化危機》?我都擅長啊,我陪你玩hard模式打通關啊!

  「出去玩,趁哥哥不在。」繪梨衣把小本子舉到路明非眼前。

  路明非這才明白了,敢情繪梨衣就是想翹家。對她來說世界就分兩塊,裡面和外面,只要去了外面,去哪裡都好。

  繪梨衣打開壁櫥,從裡面搬出一個紙箱子放到路明非手裡。箱子裡是各種各樣的玩偶,有塑膠的奧特曼和小怪獸,也有絨布輕鬆熊,還有HelloKitty,每件玩具上都有小小的標籤,有的寫著「繪梨衣のUltraman」,有的寫著「繪梨衣のRilakkuma」,看起來她跟普通的女孩一樣有著很強的佔有欲,在每件玩具上都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路明非別無選擇,只能抱著箱子跟在繪梨衣身後,一步步走向窮凶極惡的死侍群。因為恐懼他緊緊地貼著繪梨衣走路,濃重的血腥味中混合著女孩身上的肥皂香氣。

  死侍群無聲無息地裂開,這些東西把壓抑的嘶叫藏在喉嚨裡,俯首貼耳地趴在地下,表示出對繪梨衣的絕對服從。但在路明非經過的時候,有些死侍張開嘴露出漆黑的牙齒,不知道是要吼叫還是想要咬斷路明非的喉嚨。繪梨衣忽然伸出手握住了路明非的手腕,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死侍們意識到路明非屬於這個女孩,屬於某個高高在上他們不得不仰視的君王,於是騷動平息了,它們再度俯首貼耳。路明非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繪梨衣走得就像女王,但他可不是女王的隨從……他是女王拎著的一條火腿,女王拎著他穿越饑餓的狼群,狼群對他垂涎欲滴,卻不敢動女王的食物。

  自己這是放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啊!這是少女麼?這是怪獸中的怪獸吧?

  通道盡頭的牆壁上炸開巨大的黑色血花,紅色的長刀正紮在血花的中心,繪梨衣拔下那柄刀用手帕擦乾淨,插入腰間的刀鞘。然後她在小本子上寫字給路明非看:「你走前面,我不認路。」

  路明非心說你不認路你走得那麼神氣活現?你不認路我就認路了麼?認路我會一頭紮進你這怪獸的窩裡去?

  古銅色的手狠狠攥住了楚子航的腳腕。

  偷襲者藏在電梯井的陰影中,抓住了楚子航的腳踝之後就把全身重量掛在了楚子航身上。那條肌肉賁突的手臂可以媲美世界健美冠軍,力量也大得驚人,楚子航的武器都收在風衣裡,急切之間無法掙脫。眼看他就要墜落電梯井,源稚生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楚子航單手板著門框,全身後仰,大半個身體都沒入了電梯井中,全靠源稚生拉住他。雙方陷入了僵持,愷撒連續開槍,但只在鋼樑上打出火花,他根本無法瞄準偷襲者,偷襲者完全藏在楚子航身後。

  偷襲者沒能如願的把楚子航拉進電梯井裡,於是猛然發力,把楚子航往下拉的同時自己騰身躍起。他抓著上方的鋼樑晃晃悠悠,細長的尾部纏住楚子航的脖子,金色的雙瞳如一對燃燒在黑暗中的佛燈。

  那是一頭人身蛇尾的怪物,它長著瀑布般的黑長髮,長髮不斷地往下滴水。一張慘白的尖臉從長髮中凸顯出來,赫然是一張人類女性的面孔。它似乎要歡呼又似乎要笑,巨大的嘴裂中露出尖利的長牙,末端分岔的舌頭像是小紅蛇那樣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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