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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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犬山賀調勻了呼吸,緩緩地發問。 「一切。」 「一切?」 「高天原是龍族的寶庫,白王之血也是。這些東西不是你們能控制的,你們把這些據為己有,就像是小孩子的懷裡揣著上膛的左輪槍,隨時可能走火。」 「校長自以為是適合掌握這個秘密的成年人麼?」 「你們已經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了,高天原雖然毀滅了,但埋藏在裡面的神已經離開了,對不對?你們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把真相告訴我,趁著還不太晚。」 「知道真相之後校長是準備救助蛇岐八家咯?」 「聽著阿賀,你們根本不清楚你們是在跟什麼樣的東西為敵。它圓圓超過你們的想像,它的覺醒會引發浩劫,連日本都未必能在浩劫中倖存!那是滅國的妖魔,根本不是你們能對付的!」 「校長,那麼多年來你還是沒有改變看法啊,在你的眼裡蛇岐八家只是一幫自以為是的黑道分子,根本無法和高貴的秘黨相提並論。我們殺不死的龍王你們能殺死,我們解決不了的危機你們能解決,所以你們永遠高高在上,我們就該俯首貼耳!」犬山賀面無表情,「可是很抱歉,不能如你所願,這裡是日本,是我們的國和我們的家,不勞外人插手!你想要的是我們世代守護的東西,我們不會交出!」 「喔,上升到國家名族大義了。真是慷慨激昂,我還以為對面坐著三島由紀夫①呢。」昂熱鼓掌。 「校長,要逼到魚死網破的地步麼?」犬山賀一字一頓。 昂熱搖頭:「阿賀,那麼多年來,你始終覺得生活在我給你設下的網裡麼?所以你這條老魚拼死也鑽透這張漁網逃出去。」 「校長!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犬山賀鬚髮皆張,如金剛怒目,「別想在逼上前來,我們背後沒有退路!」 昂熱撓了撓額角:「你知道我那個學生愷撒麼?」 「加圖索家的繼承人,當然知道。」犬山賀不解其意。 「我看學生們議論說他患了一種叫『中二』的病,天呐我開始真的以為那是一種病,就上網搜索,結果發現那是個日本詞,『中二』的意思是中學二年級。有些孩子上到中學二年級會忽然變了性格,很把自己當回事,說我已經長大了,今天的我和過去的我已經完全不同了,學抽煙學聽重金屬開始評價拉麵的口味,總之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比真正的大人更滄桑,認為世界上很骯髒,班上全部女孩都給人睡過,認為只要我想做就一定能做到,想偷輛摩托車載著班上的漂亮女生去海邊可是從來沒有認真做過……還會幻想自己是後宮動漫的男主角。」 犬山賀茫然不解,眉頭皺出深深的山字紋。 「但我覺得愷撒其實不是個典型的中二病,他只是有點自以為是,」昂熱接著說,「真正的中二病會把自己想得很孤絕,喜歡說『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樣的蠢話,卻從來沒有真正思考所謂『退路』的含義,因為好久沒有被爸爸打屁股了,就在心裡發狠說要是那個男人再打我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犬山賀終於聽明白了。昂熱每說一句,犬山賀臉上就增添一分猙獰,暴怒的紋路跳動著,瞳孔泛出可怖的金色。 「明明沒有被朋友背叛過卻說朋友是虛假的,明明沒有受過大人社會的壓力卻堅持以睥睨的眼神來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卻說神是虛偽的黑暗才是永恆的真理……」昂熱滔滔不絕。 他從來都展示自己優雅的一面,即使拔刀砍人都是那麼從容。然而此刻他居然臨下嘲諷犬山賀,極盡尖刻之能事,不吝用最兇狠的語言刺痛其內心。 「阿賀!」昂熱斷喝。 昂熱的聲音極大,在這間小小的和室中就像獅子怒吼,忽然停下,一片死寂。 「1946年你是個中二病少年,65年以後你還留級在中學二年級。」昂熱慢慢地挽起袖子,左手腕上露出猛虎的頭顱,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色以朱砂,猙獰華美,相比起來長穀川義隆的文身不過是兒童簡筆劃。誰也不會想到一個畢業於劍橋的老紳士,身上會文著日本黑道中等級最高的虎和夜叉。 「該給你補補課了。」昂熱冷冷地說。 源稚生翻著那份沉甸甸的檔案,想像著那個名叫希爾伯特·讓·昂熱的男人的一生,有些神往又有些茫然。夾在指間的整只煙燒成了白灰,他甚至忘了要吸一口。 那個男人老的遠比其他人要慢,就像他的言靈「時間零」那樣,時間在他身上產生的效果似乎被大幅地削弱了。從19世紀後期到20世紀的前半截都是他的青年時代,漫長的20世紀中期是他的中年世代,1970年往後他看起來才是個老人。他的第一張照片是1896年離開哈羅蓋特去倫敦的時候拍的,那時他個子不高,留著柔軟的劉海,像只目光警覺的小貓,被身材敦實的主教一把抓著;而在劍橋時期的照片上他完全是另一個人,穿著考究的學士袍,鋥亮的黑皮鞋和雪白的襪邊形成巨大的反差,他在嘆息橋前的戴遮陽帽的女學生們合照,戴著高頂禮帽;在美國海軍服役的時候他一身白色的海軍軍官制服,英俊挺拔,白色的軍帽和象徵指揮權的馬鞭都夾在腋下;二戰之後的照片上他又忽然變成了溫潤的老派貴族,穿著手工定制的條紋西裝,口袋裡塞著白色的手帕或者紅玫瑰,出席各種各樣的社交場合,和政治家易世家慈善家舉著香檳杯微笑著。 他無聲的穿越了時間的洪流,扮演過千百樣的人,看著那些曾經跟他並肩作戰或者開懷暢飲的人默默死掉,了無牽掛地孤身前行。 很難想像有人能夠忍受那麼多年的孤獨,孤獨到死亡都不再可怕的地步……或許醫生說得對,支撐他活下去的就只有一種信念……復仇! 翻到某一頁的時候源稚生愣住了,手一頓,長長的煙灰直接掉進了味增湯裡,照片是1948年拍的,在東京的一處劍道館裡,穿著西裝襯衫的男人雙手各持一柄木刀,凝然不發,前後左右是個穿護甲的男人圍繞著他行走,每個人手裡都握著木刀,僅從凝固在照片中的背影便可想像那個男人的剽捷,他的肌肉裡已經蓄滿了力量,力量如流水般灌注刀身。 這是一場以一打十的試煉,照片拍攝于男人暴起進攻的最後一瞬,某些流派在評定弟子的時候會舉行以一打多的試煉,充當對手的也都是同門中的好手,而通過試煉的人會獲得劍道中的最高稱號「免許皆傳」,歷史上曾經獲得這個稱號的男人有一多半都能稱得上「劍聖」或者「劍豪」。源稚生自己就是鏡心明智流的免許皆傳,鏡心明智流是日本劍道史上名聲赫赫的大流派,但它的試煉也只是一打七而已,什麼流派居然擺出一打十的陣仗考驗門下學生? 照片下面附有說明,1948年「二天一流」門下希爾伯特·讓·昂熱通過「十番試煉」,獲得免許皆傳的證書。 所謂「二天一流」,是日本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劍聖宮本武藏創立的流派,但作為流派,二天一流遠沒有宮本武藏本人來得威風,它在宮本武藏過世之後迅速地衰弱了,沒有在出過足夠級別的名家。這倒非宮本武藏的兵法有問題,而是他創立的流派對門下的天賦要求極高,正常人很難把他流傳的劍術運用流暢。也有人說宮本武藏原版創立了圓明一流,圓明一流的劍術還是比較實際的,是能通過苦練掌握的,而他老年創立的二天一流則是「空想之劍」,太過講究極致的劍道理論,但是這種劍術超越了正常人的體能極限,根本就是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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