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中 | 上頁 下頁
三八


  NOS鋼瓶中最後的氧化二氮湧入氣缸,油門到底,鮭蛇在狂暴的加速中車頭抬起,活像一頭撲擊獵物的活蛇,凱撒筆直地撞向赤備的陣型!

  路明非在雨地裡打了幾個滾,臥姿瞄準!最後一支MP7在他手裡,這種衝鋒槍的點射極其精准,在100米的距離內完全可以當做阻擊槍使用,而他李嘉圖·M·路最大的本事莫過於遠端狙擊,他可是進校第一天就打翻了本科部兩位老大的新人王!凱撒正駕車沖向彈幕,暴走族們紛紛把獵槍指向鮭蛇,在這輛車進入射擊距離之內的瞬間,大約一百隻短管獵槍會同時發射把它化為一團火焰……但那是沒有路明非的情況下。路明非強壓著心裡的驚懼,骨骼高速地移動就位,他控制住了那支MP7,連續扣動扳機。

  說是點射可是槍聲連綿不絕,跟連射也沒有多大區別,左側鶴翼中持槍的暴走族都看見眼前有火星閃動,同時手中的獵槍失去了準頭。

  這是路明非從業以來就完美的發揮,他連續七八槍每發子彈都命中了暴走族手中的獵槍。他好歹也是卡塞爾學院本科部的,跟這些暴走族相比他也算是精英!叫那個猴臉男人忽略他這個精英!

  凱撒抓過車裡的那支MP7抵住油門,又用一支短管獵槍鎖住方向盤,解開安全帶向前翻滾。他在鮭蛇的引擎蓋上站了起來,雙眼中流淌著奪目的金色!

  獅心會的精煉血統技術,一度暴血。

  「跳下來!」他對著天臺上的真大吼,「我會接住你!」

  他被火光照亮,金髮在風中獵獵飛動,短管獵槍輪番發射,但沒有一發鉛彈能夠命中他。他就像那個命中註定要來救你的騎士那樣,詛咒或者刀劍都無法穿透他的黃金鎧甲,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的光輝腳步,因為這是命中註定的,一切已經寫在一本世人讀不到的書上。真曾經希望他來的時候騎著白馬,但他開著鮭蛇跑車;真希望他來的時候帶著陽光,可他簡直亮得像是爆發中的超新星。

  真突然不怕了,她甩掉了高跟鞋,張開雙臂,任憑身體隨著地心引力墜落。

  鮭蛇貼著廂式貨車駛過,在那之前凱撒已經猛踩引擎蓋躍起在空中。暴血之後他的感官更加敏銳,在他的眼裡雨下的慢了,每個雨點落地的聲音都格外的清晰,每一枚鉛丸撕裂空氣的聲音也都格外尖銳,穿著紅裙的女孩從天而降,風吹起旗袍的長擺。速度恰如凱撒所預計的,以他的起跳位置恰好可以接住真。四層樓雖然不算高,但是墜落的衝擊力之大,一般人伸手去接胳膊會當場脫臼,但混血種的體魄可以勝任這項工作。鉛丸組成的彈幕把空氣切割一片一片的,但路明非的連續射擊震懾了那些男孩,他們的手在抖,原本很容易命中的鹿彈都打偏了。

  這是他聽見了冰冷的笑聲,像是毒舌在笑。

  在上百支獵槍中,距離他很近的一支獵槍吐出了火焰,幾十枚鉛丸組成剛好能覆蓋他的彈幕,一瞬間仿佛死神從天而降揮舞鐮刀割向他的脖子。凱撒下意識地仰身,鉛丸擦開他胸前的皮肉打空了。

  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致命的錯誤!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膚在他手指上擦過,生命在指尖流逝的聲音就像是風。

  真重重地拍在地面上,積水四濺,水中帶著鮮明的血色。下一刻狂奔的鮭蛇趕到,撞上了穿著紅裙的女孩,車頭頂著她,撞進燃燒的樓裡。

  凱撒跌落在鮭蛇的車頂上,砸塌頂棚回到了駕駛座上,他用盡全身力氣去踩刹車但是無濟於事,鮭蛇頂著真撞開了一層又一層牆壁,血濺在破損的擋風玻璃上。

  「NO!」凱撒發出了從不屬於他的、介乎恐懼絕望之間的吼叫。

  猴臉男人跪在廂式貨車的車頂上,把冒著硝煙的獵槍高高舉起,在手上海潮般的歡呼聲中,他極具儀式感地親吻這支建立了功勳的獵槍,對著漫天大雨狂呼:「哈利路亞!」

  鮭蛇終於停下來了,凱撒坐在燃燒著的車裡,什麼都聽不見。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只剩他在漆黑世界的中央……世界原來是這麼冷的。

  他從廢墟中挖出了真,奇跡般的,真還睜著透亮的眼鏡……雖然她全身的骨頭都斷了,斷裂的肋骨插進了肺裡。

  「謝謝您……趕回來……」真每說一個字就會吐出一口血來,「我覺得還好……但我的去醫院,您能送我……去醫院麼?」

  「我送你去醫院!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凱撒把她的頭緊緊地抱在懷裡。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所能夠救治真的醫院,無論它值多少錢凱撒都會把它買下來。但是醫院只能治病,死亡並不是一種病。凱撒聽著她的心臟漸漸地停止跳動,終於無聲無息。

  他沒有愛過這個女孩,這女孩只是他貴公子人生中的去去過客罷了,她給過他一些幫助,他許諾提供一筆獎學金送她去義大利讀書,大家恩怨兩清,將來她也許會嫁給那個野田壽的男孩,而凱撒早已決定要跟穿著白紗的諾諾環遊世界。凱撒並不瞭解真,真也不瞭解凱撒,他對凱撒的憧憬和隱約的眷戀都是基於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時沙灘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結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凱撒人生裡比較重要的那些過客,有過那麼多的名媛曾經跟他以「好朋友」的名義相處過兩三年,陪他出席過慈善酒會,參加奧斯卡的頒獎儀式,甚至以緋聞女友的名義上過報紙。他們書信來往洋洋灑灑,女孩們生日的時候凱撒會買下限量版的卡地亞鑽石或者整間花店的玫瑰花作為禮物。可他跟真的相遇的時候是個迷失在東京街頭的浪遊人,而真是個色情網吧的服務員,他們的談話又緊張又可笑,像是不懂世事的稚兒。

  可她死了啊……為了那終將消逝的、錯誤的、愚蠢的愛情,他為了那無謂的東西死掉了啊,連「去義大利讀書」這個補償都收不到。

  她不該捲進這件事裡來的,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想要接近那個光輝晨星一般的男人就得用盡全力,把手伸得長長的,把頭也伸到死神的鐮刀之下。

  因為你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幸福你要付出十倍的代價……乃至生命。

  痛……腦神經痛得像是被烙鐵燒紅了……凱撒一手抱緊真一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頂骨,害怕他痛得炸開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經可以遠離那「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可他又失敗了,他向著時光的漩渦中墜落,重新變為那個孤憤的小魔星。

  「我的凱撒是個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那麼殘酷,你一個人的善良又有什麼用呢?」媽媽坐在床邊,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頂。

  是啊,世界那麼殘酷,無論你怎麼反抗它,它都沉默無聲地運轉著,根本不管你會怎麼想。

  你在大使的沙拉裡放入了魚膽,哭得他落荒而逃,可他選中的小羊還是被宰殺了,剝了皮泡在胡椒和香葉湯裡;你嚇得那些紅男綠女落荒而逃,可不久之後他們又會聚在你家的舞廳裡,就著靡靡之音跳貼面舞,喝醉的男男女女摟在一起,在午夜裡高聲調笑;你嚇走了種馬老爹帶回來的女明星,可是幾天之後臥室裡換了新的畫作,又有新的女人從老爹的豪車上下來,嫋嫋婷婷地踏入你家的房門,嫋嫋婷婷地跟著他走向臥室,流水般的裸女在老爹的大床上滾過。

  那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弱小,你自己為足夠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變這個世界,你只是躲開不去看它那殘酷的一面。

  現在你回想起來了吧?你那被憤怒和不甘支配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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