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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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過跟你許願,讓你幫我把諾諾搶過來。」路明非起身,「不過我想著想著想明白了一件事,諾諾不會喜歡我出賣她,我要是向你許願把她搶過來那就是出賣她。我不做她不喜歡的事。」 他轉身就走,走向那輪白月的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只是覺得自己不必跟路鳴澤瞎扯下去了,分明是完全沒用共同語言的兩個人……啊不對,對方是個魔鬼……扯下去也是浪費時間。路鳴澤提的條件他不心動,他不需要一個行屍走肉般的諾諾陪在自己身邊,那樣還不如諾諾開心地跟凱撒舉行婚禮,即便陪在他身邊的諾諾會百依百順千嬌百媚穿著他心動的透視裙和純白蕾絲襪,對他唱著「明非明非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是的他不心動……他不能心動……心動了就是背叛自己和背叛諾諾…… 「嘩」的一聲水響,居然就在這個時候,路鳴澤等待的魚兒上鉤了。 路明非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白月的月影中,路鳴澤高高地揚起海竿,飄蕩在空氣中的魚線從水中扯出……黑色的巨龍!那個龐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矯、縱橫! 見鬼!他沒想到小魔鬼海釣的獵物居然是一條龍!一條黑色的巨龍! 在他還沒來得及尖叫之前,路鳴澤已經伸手掐住了巨龍的脖子,把它塞進了腳邊的魚簍中。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麼巨大的獵物塞進那個小小的魚簍的,但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做到了。 「好啦,今天有東西吃了。切三段,一段紅燒,一段用蔥油爆,還有一段烤著吃。」 「不過把這片海域的神靈釣走了,潮水很快就會把這裡淹沒吧……」 潮聲席捲而來,路明非戰戰兢兢地回頭,看見瀑布沿著那輪白月的邊緣傾瀉入海,整片白色的月光化作了鋪天蓋地的雨。冰面在他腳下崩潰,黑色的海水從冰縫中湧上天空,和月光化成的白色海水衝撞。整個世界被海水淹沒,皎潔的白月只剩漆黑一片。他無處可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潮水把自己吞沒……他沉入了黑色的海,下意識地呼喊著某個名字。 路明非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是冷汗。海水淹沒世界的那一幕好像還在眼前,那麼逼真,逼真得不像是個夢。 宿舍裡靜悄悄的,聽不見芬格爾的鼾聲。芬格爾獲得了校長的特批去做畢業實習了,完成實習之後這個萬年掛科的師兄也能畢業了,這間宿舍是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會有新的人住進來? 諾諾要結婚了,芬格爾要畢業了,連小魔鬼都要調職了……到最後還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摸索著想接杯水喝,總好過睡不著胡思亂想。小魔鬼很少採用這種類似「托夢」的方法和他見面,夢中的一切似乎隱喻著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想想小魔鬼那番繞來繞去的話裡到底有什麼核心內容,首先,小魔鬼自己要休假一個月,不能鞍前馬後地伺候自己了;其次,自己要去出差……去日本? 就在這個時候枕邊的手機響了,短信進來,路明非抓起手機看了一眼,愣住了。 「Ricardo M. Lu,這條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經被執行部安排了實習任務,預計在今天早晨7:00出發前往機場,會有車在宿舍前等你,你將乘坐CC1000次特別快車前往芝加哥。任務細節請詢問該項任務的負責人,請勿擔心你的考勤和學分,執行部已經代替你向各科教授請假。」發信人諾瑪。 路明非掀開被子一躍而起,跟路鳴澤說的分毫不差,執行部的任務居然又砸在了他頭上。而且還很緊急,否則執行部也不會這麼不近人情地淩晨發短信通知。螢光鬧鐘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早晨4:00,留給他準備的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可是去日本該帶些什麼東西?他從書櫃裡翻出那本《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的小冊子,拍拍腦袋又去壁櫥裡翻出電子詞典,想了想又去衣櫃裡摸羊毛襪,據說日本可不暖和,要是不幸被空投到北海道什麼的沒有羊毛襪就慘了……但是羊毛襪居然不在衣櫃裡,那只從國內帶來的破行李箱也不見了,路明非急得團團轉。 這時他看見自己的床頭立著一隻銀色的鋁鎂合金登主機殼,還捆著紅藍兩色的箱包帶。以他淺薄的知識也知道這玩意兒是產自德國的Rimowa,價格不菲的貨色,按道理絕不可能出現在他和芬格爾的宿舍裡,他倆那些破破爛爛的家當犯不著用這麼帥氣貴氣亮閃閃的旅行箱來裝……他現在想起路鳴澤在夢裡的那句話了,這傢伙一臉「我是你親愛的賽巴斯」的賤相說,「箱子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 見鬼!誰他媽的要他幫忙收拾箱子,他知道自己想帶《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麼?但是旅行箱上貼著一張黃色的便簽紙,上面是漂亮的手寫體,溫馨的愛心提示:「《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塞在箱蓋內側的袋子裡了,羊毛襪卷在你的褲子裡,但你的電子詞典是商場搞活動的時候498快錢買的打折貨,功能上屬於閹割版,不支持日語,所以還是靠你自己的三腳貓日語打天下吧。附贈快速瞭解日本傳統文化的秘笈《日本神話與歷史100講》一本和娛樂用美女畫集一冊,都在你的雙肩包裡。」 路明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肩包也靠在了行李箱旁,裡面果然有一本講日本神話的小冊子和一本考究的畫集,只看了一眼畫集封面路明非就想去找手紙擦鼻血……裹著印度紗麗的女孩酮體曼妙而朦朧,盤膝坐在日式的和屋中,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紙糊的木門照在她背後,雖然什麼都看不清楚,但路明非可以想像紗麗下那個女孩赤身裸體……只看那頭陽光中帶點酒紅色的長髮他也能猜出那是誰。 他知道諾諾和蘇茜搭伴去拍過一緝性感的寫真,攝影師是一個芬蘭的女攝影家。她免費給這些女孩拍攝她們最青春美好的時候,在拍攝完成之後直接把膠片和她們小時候的珍貴照片一起封入牢固的金屬盒,埋入地下的蝸牛形容器中。直到三十年後蝸牛殼才會被解封,照片的主人們會重見她們最美時的影像,可她們已經垂垂老矣。忽然面對自己當年的性感,有人也許會啞然失笑,有人也許會號啕大哭。 「求看求看,看個花絮也好嘛!」路明非聽說諾諾去拍性感寫真後涎皮賴臉地說。 「屁!凱撒都沒資格看,你看個大頭鬼!」諾諾用手指虛戳他的眼睛,「看了害針眼!」 「拍了沒人能看的照片有什麼意思嘛。」路明非說。 「三十年以後就能看到了啊,到時候誰愛看誰看,我都不攔著。」諾諾齜牙咧嘴地笑,「在我五十歲的時候拿我的性感照給小男生看,看得他們激動上火了我再告訴他們說這就是姐姐我年輕的時候,可是你們來得晚啦。想拉姐的手麼?先看看姐手上的褶子。」 路明非有點沉默,心說三十年後解封著急要看的可不是小男生吧,而是以前喜歡師姐你的人。在你最美好的時間我們流著鼻血幻想你最性感的一面,等我們如願以償地看到時……我們最多只能摸到你皺紋橫生的手,除了掏心窩子的遺憾啥也做不了。這個攝影師玩的概念是「留存美好」麼?是「叫那幫覬覦姐姐美貌的草食男們看得著吃不著幹上火吧」? 只有一個人看到這本影集會淡然一笑,那就是娶了她的人。因為他看過她所有青春美麗以及漸漸老去,了無遺憾。 鬼知道路鳴澤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把這些膠片偷了出來還洗成了精美的影集。一頁頁翻過去,諾諾侵泡在清澈的泉水中只露出頭來,泉水的波紋扭曲了她的身體;諾諾穿著濕透的紅裙走在芝加哥老城區的街頭,路光中飄著細密的雨絲下水道中吹出的熱氣掀起她的裙擺,濕透的織物下露出內衣帶子妖嬈的痕跡……前面是攝影師的作品,後面就是諾諾自己保存下來的珍貴照片了,她進入卡塞爾學院第一天穿校服的定妝照;她在芭蕾舞比賽獲獎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黑色的紗裙扮演黑天鵝;她牽著自己養過的那匹叫莎莎的小馬;她在高中畢業典禮後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操場上;她第一次出席舞會,穿著舞裙和高跟鞋;她穿著白裙赤腳站在威尼斯聖馬可廣場的中央那天是她十五歲生日……越往後照片上的諾諾越小,臉蛋越圓潤,最後一張是一個嬰兒躺在育嬰箱裡哇哇大哭,有一張醜醜的大圓臉。 翻著這些照片,仿佛時間線被看不見的手拉著飛速地倒退,這果然是個時間的遊戲……最後他用手指輕輕觸摸那個小嬰兒肥嘟嘟的臉蛋,好像在這個小小嬰兒出生的時候他曾旁觀似的。 耳邊忽然迴響起路鳴澤的聲音,「哥哥,在決定放棄之前要想清楚哦。你要放棄的不是跟一個女孩的婚禮以及和她締結的諾言,而是她的整個人生啊。」 路明非合上影集,把它鎖進了自己的書櫃裡。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是在那本影集中諾諾始終都是一個人,沒有凱撒沒有父母也沒有路人和同學。這些照片是她自己精選出來的珍貴照片,記錄了她人生中最珍貴的那些瞬間,而人生中最珍貴的時間裡,她始終都是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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