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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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橇犬們四散奔逃,僚機追逐獵殺它們,把它們一隻只化為血漿。白鸛則低空高速掠過雷娜塔頭頂,試圖確認目標的身份。那顯然是個孩子,中隊長心裡顫抖了一下「,雖然他清楚軍令的嚴苛,但他也是有女兒的人,對孩子開槍他於心不忍,於是第一次俯衝時他下意識地偏轉了槍口,一線彈坑貼著雷娜塔的腳邊布下,濺出一人高的雪塵。 雷娜塔不敢動,距離她大約一百米,零號躺在睡袋裡。她想跑到零號身邊去貼著他,那樣她會覺得略微安全些,哪怕只有一秒鐘的安全感也好……她並不是希望零號能忽然站起來做些什麼,她已經明白零號只能在某個類似夢境的空間中為所欲為,而黑蛇已經不在身邊了。 如果森林中藏著兩匹野斑馬,被獵人發現的那只會跑向另一隻尋求庇護麼?這種舉動沒有絲毫意義,只會把同類也害死,可在致命的彈幕中誰能抗拒那種衝動呢? 雷娜塔沒有動。 「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她輕聲說。 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個誓言,她決定遵守這個誓言。 「白鸛,快點弄完,不殺了她我們都會上軍事法庭的!」雨燕呼叫。 「好了閉嘴!我來做!」中隊長下定了決心。 他把槍口對準了那個小小的影子,狂風暴雨般的槍彈貼著雷娜塔的身體射入冰雪,它們割開了雷娜塔的防寒服和漂亮的白裙子,豁開了少女的皮膚,只差一點點就要了她的命。她的目標太小了,中隊長也失手了一次。中隊長不想繼續耽誤時間了,他把武器切換為蜂巢火箭彈,這是比較仁慈的殺人方法。 雷娜塔滿臉是血,一顆子彈擦著她的鼻樑過去,犁出一掌長的血痕,傷痕深達一釐米,任何整容醫生看了都會說那是無法治癒的。她的臉還沒有來得及照亮某個男孩的眼眸就永遠地毀了,鮮血漫進了她的眼睛裡。 真不甘心啊,就這麼死了麼?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還是沒能回家去找爸爸媽媽…… 「就這麼死了麼?這是雷娜塔·葉夫根尼·契切林所期待的人生麼?」有個聲音在她的腦海裡嘶吼。 「不,這不是我期待的人生。」她喃喃地回答。 她的心裡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仿佛一千個太陽在燃燒,不可思議的力量和血性在她的血管裡奔騰。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德什卡1938」,那是能夠擊落戰鬥機的武器! 零號把它準備在這裡,一定是有用的!她要按照零號的安排,堅持到最後一刻!她要逃出這個地獄! 雷娜塔·葉夫根尼·契切林,這一生還不曾知道愛和幸福,不能死在這裡。 她用細弱的胳膊把機槍槍口抬起,轉向俯衝過來的蘇27。她從未學過操縱這件武器,但當她握住槍柄,她的眼睛仿佛看穿了這件武器的每個細節。德什卡1938化作無數剖面圖湧入她的腦海,一瞬間這沉重的鐵傢伙就被拆解成了幾千個部件,分析、分析每一個尺寸,分析、分析每一處關聯! 大腦如超頻的電腦那樣運轉,她頭痛欲裂又仿佛進入了全新的世界,資訊流在她眼裡不再是秘密,被徹底地拆分開來!分析!分析!分析……分析完畢!重新組合為武器! 她理解了這件武器,便如武士理解他的劍。 中隊長忽然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機,仿佛一柄利劍指著他的眉心!他按下發射鈕,高爆火箭離開了蜂巢,同時雷娜塔扣動了「德什卡1938」的扳機! 槍口並未吐出火焰,扳機鎖死了,子彈卡在了槍機中。雷娜塔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改變結局了,她本可以在空中擊爆火箭,但這支槍太古老了,所以卡了殼。火箭彈擦著雷娜塔的肩膀掠過,在背後爆炸,高溫和巨大的衝擊波把她渾身的衣服和皮膚都撕裂燒毀。她被衝擊波遠遠地拋了出去,彈片深入她的各處臟器,削去了一塊顱骨,燒毀了美麗的長髮,她身下的血斑越來越大。 她想起了爸爸媽媽。眼淚無聲地湧出,又迅速地冰凍。她用盡最後的意識抱緊了佐羅,布袋小熊被她用身體擋住了,沒有被爆炸的火焰波及。 這時金色的光照亮了她的額頭。 「怎麼被打成這樣啦,我的公主變醜咯!」有人摸著她的腦袋輕聲說,「起來啦,雷娜塔。」 雷娜塔隱約看見那雙小海豹般討好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晃動。戰鬥機走了麼?她的意識一片混亂。零號醒來了,而她就要死了。 「我要死啦。」她輕聲說,忍不住哭了起來。 零號蹲在她身旁,無所謂地看著這團模糊的血肉:「你這個傻妞,為什麼不往我那邊跑呢?我幫你收拾他們啊。」 雷娜塔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爆炸摧毀了她的一部分神經。她的視野正漸漸黑暗下去,那是死神的陰影籠罩了她。她伸手在空中胡亂地摸索,想握著零號的手,感覺一點溫暖。 「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她喃喃地說。 零號愣了好一會兒,低低地歎了口氣:「傻妞,你沒被人騙過麼?誓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啊!只有你對別人還有用的時候,別人才會遵守誓言。現在你給炸成這個樣子,對我已經沒有用了,所以我也就沒必要遵守誓言了。」他撫摸雷娜塔燃燒著的金髮,「可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你增加了我的負罪感誒!好吧我確實是個壞人,可我討厭欠人東西。」 「重新締約吧,從今往後我將始終帶著你在我身邊,不放棄,不遠離,而你要好好地活著,始終對我有用,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沒用了,我還是會扔掉你的哦。」 「可我要死啦。」雷娜塔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雷娜塔,你不會死的。記得Papaver radicatum麼?它是不會死的,世界上永遠有一種生命,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為了歸來。」零號把白鐵盒子放入她的手中,一株嫩黃的北極罌粟在極寒中盛放,花莖綠得讓人想起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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