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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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她一頭頂開了零號房的門。房裡黑著燈,空蕩蕩的,輕微的腐爛氣息撲面而來。白窗簾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種黑色汙跡,探照燈的光從木條的縫隙裡透進來,隱約可見左手是一排排的鐵架,上面堆滿玻璃藥瓶,右手則是一張鑄鐵手術床,遍佈黃色鏽斑。雷娜塔忽然明白了,窗簾上的汙跡是血,這是一間手術室。手術室裡有血並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與其說手術室……不如說像肉類工廠。 這時她聽見了隱約的呼吸聲,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裡隱約有一張類似床的東西,上面躺著蒼白的人形,那人穿著一件拘束衣。那種衣服是用堅韌的白麻布縫製的,全身上下縫著十幾條寬皮帶。如果孩子鬧得特別厲害,護士就會給他們穿上拘束衣。雷娜塔也穿過一次,皮帶扣緊之後就只能僵硬地平躺,整個人像是被繭困住的蛹,扭動脖子都難,真比死還難受。比起穿拘束衣,關禁閉都算是一種享受。 零號房裡居然關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穿了多久的拘束衣,那種東西穿上幾個小時,再暴躁的孩子都會像小綿羊一樣溫順。 雷娜塔大著膽子靠近。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角落裡不是一張床,而是鑄鐵的躺椅。它的寬度只夠讓人半躺著,上下有很多孔洞,用來固定拘束衣上的皮帶。雷娜塔忽然可憐起這個孩子來,她被套上拘束衣的那次還只是扔在禁閉室的床上,這個孩子卻被拴在鑄鐵椅子上,連扭動都不行。 可這個孩子居然甜甜地睡著了。 那是個男孩,雷娜塔從沒見過他。他戴著一個鐵絲面罩,透過面罩可見一張亞洲人的面孔,清秀得近乎孱弱,黑髮蓋著寬闊的額頭,眉毛漆黑挺直。雷娜塔默默地看著他,聽著他勻淨的呼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看他睡得那麼安詳,零號房也沒那麼可怕了,藥味和血腥味也淡了下去,探照燈照在牆壁上,光如滿月。 「真可憐啊。」雷娜塔小聲說。 她沒什麼能幫這個男孩的,只是看他的嘴唇有些乾裂,就去水管那裡接了一小捧水,隔著鐵絲面罩滴在男孩的嘴唇上。水滲進去之後男孩的嘴唇略略恢復了亮色,雷娜塔心裡有些高興。 她抱起佐羅走向門口,這時背後有人說:「別急著走啊,雷娜塔。」 「他看起來不太正常。」邦達列夫說。 「我們對他實施了腦橋分裂手術。」博士說,「這種手術原本是用來治療癲癇的,把連接左右兩個半腦的神經切斷,手術後兩個半腦獨立工作,不再聯通。」 「所以他變得癡呆了?」 「不,不是癡呆,而是人格分裂。想想看,同一個人的腦顱裡,兩個半腦分別工作,彼此不對話。他們會覺得身體裡有兩個自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人的左右半腦負責不同的工作,欲望是由左半腦主管,道德則是由右半腦主管。左半腦喜歡性感女人,右半腦告誡你要做彬彬有禮的紳士。一般人的兩邊半腦會互相對話達成統一,但實施過腦橋分裂手術的病人可能分裂為『道德自我』和『欲望自我』兩個人格。」 「就像『善我』和『惡我』同時蘇醒?」 「是這樣,我們採用這種手術主要是用來限制這些孩子的能力。」 「什麼樣的能力?」 「完美基因帶來的超常能力。這些孩子都擁有來自龍的基因,我們把他們集中在這個孤兒院裡,給他們注射致幻劑,引發幻覺的同時激發他們的潛能。」博士輕輕撫摸男孩的頭髮,仿佛獵人撫摸心愛的獵犬,「最終我們喚醒的與其說是能力,不如說是神的權能。」 「接下來我們來展示奇跡,」博士緩步退後,「不要站在距他五米以內,我必須警告您,這是可能致命的實驗。」 邦達列夫神色警惕,軍服下肌肉隆起。他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徒手能擰斷一頭狼的脖子,原本不必畏懼這個細弱的男孩,但在超自然的東西面前不敢掉以輕心,他把自己調整到一觸即發的狀態。博士再次敲打起那對黑色的木梆子,男孩空洞的眼睛亮了起來,眼底泛起淡淡的金色。他慢慢地扭頭看著邦達列夫,就像是一隻冷血動物在端詳獵物。 「想用眼神殺死我麼?」邦達列夫說。 「做個威脅他的動作。」博士把馬卡洛夫手槍扔還給邦達列夫。 邦達列夫抖了抖手指,忽然半蹲,做出標準的瞄準姿勢,槍口直指男孩。槍入手很重,博士居然沒有卸掉彈匣。男孩眼中的金色忽然暴漲,邦達列夫從那雙眼睛中讀出了暴虐的殺戮意志!男孩吐出古怪的音節,周圍的空氣出現了波紋。短短幾秒鐘內,邦達列夫覺得空氣變得越來越黏稠,像是凝膠,他被裹了進去無法掙扎。更可怕的是膠水般的空氣正湧入他的呼吸道,這詭異的空氣凝膠就像軟軟的長舌,很快就會順著氣管下探到肺部。一個人的肺部若是灌滿凝膠——就只有死路一條! 邦達列夫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出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凝膠狀的空氣中旋轉!空氣不斷地削減它的速度,但鋼芯子彈穿透力驚人,它射向了男孩的眼睛。這顆子彈足夠掀開男孩的頭蓋骨,邦達列夫受的是克格勃的訓練,要麼不開槍,要麼殺人。 男孩的瞳孔轉為熔鐵般的顏色,力量再度暴漲,子彈在他眼睛前方一寸的地方被空氣完全鎖死,旋轉緩緩停止。邦達列夫眼中流露出絕望,這是何等詭異的力量!他已經沒有力量再開一槍了,他就要死了。 穿拘束衣的男孩醒了,黑眼睛靈動極了,有種水波在瞳孔深處起伏的奇妙感覺。他盯著雷娜塔,無聲地笑著。 「你認識我?」雷娜塔吃了一驚。 「我還知道關於你的很多事哦,你很有名嘛。」男孩吐吐舌頭。 他的臉被鐵絲網遮著,表情看不很清楚,可單靠那對靈動的眼睛他就能傳達好多資訊給雷娜塔。那是表示親密的眼神,還有點懇求的意思,希望她留下來跟他多說幾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雷娜塔沒有跟陌生人搭話的經驗,只好乾巴巴地問。 「我?我還沒有名字,」男孩說,「我住零號房,你可以叫我零號。」 護士們通常以孩子們的編號呼喊他們,比如雷娜塔是「38號」,安東是「16號」。 「你好,零號,我是38號雷娜塔。」雷娜塔說。 「你在找什麼東西?」零號說。 雷娜塔遲疑了一下:「找……找個朋友。」 她不願把黑蛇的事告訴零號,零號大概也不會相信那麼荒誕的事吧? 「找朋友的話……我可以麼?」零號轉著眼珠,「我們可以是好朋友。」 他大概是誤解了雷娜塔的意思,又或者是太孤單了,於是存心曲解了這句話。 雷娜塔猶豫了好一陣子,違心地點了點頭:「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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