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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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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庫拉濱河路。 年輕人哼著快樂的歌走進了一棟居民樓。樓前的道路被帶有戒嚴標誌的柵欄封閉起來,他友好地對柵欄邊的武裝員警打了招呼。員警們從鋼盔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幽深的樓道裡沒有燈光,年輕人緩步登上13樓,走進衛生間反手鎖上了門。而後他手腳輕快地卸下了螺絲早已被鬆開的鐵窗,清晨的冷風撲了進來,遠處是仿佛籠罩在霧氣裡的國會大廈。他打開了隨身的旅行袋,裡面是嵌在海綿泡沫裡的金屬配件。這些配件一件一件組合起來,一柄造型古怪的狙擊步槍在他的手中成型。 他把光學瞄準鏡卡入插槽,裡面映出了巍峨的建築,門前矗立著高舉旗幟的大理石戰士雕像。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冷氣,把一隻耳機塞進了右耳孔裡。耳機裡傳來高低變化的鈴聲,叮叮咚咚,清脆悅耳,像是在極遠處,有風撩撥著風鈴。 他看了看自己的表,淩晨6∶30。 「是個風很大的早晨啊。」他小心地矯正著姿勢,低聲嘟噥。 林走出大廈,經過那些扛著勝利旗幟的大理石戰士雕塑,清晨的冷風撲面而來。剛下過雨,老人的輪椅下濺著極細的水花,保鏢們簇擁在他的前後左右。 林停了一步,仰頭看著那個要把勝利旗幟插上山頂的戰士,他的胸口已經中彈,他的神情痛苦而堅毅。他想起許多年之前為了建立這個國家進行的戰役,感謝藝術家的執著努力,戰士的吼聲和旗幟的紅猶然鮮明。而光榮到此為止,新的一章將會在今天翻開。 風中像是有細微的風鈴聲,讓他覺得頭腦裡面像是凍著一塊冰。 那顆頭顱已經被納入了瞄準鏡的十字星,槍口跟隨輪椅極緩慢地平移。 年輕人用盡全力控制他的槍口,他全身的肌肉如同一具精密的機床在運作,槍像是架在了平滑的軌道上推移,每一分力量都被使用得恰到好處。他很謹慎,他知道即便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移動,也會使著彈點在3000米的距離上偏差超過一米。 保鏢們的身影在閃動。絕大多數時間,他們的黑衣佔據了視野,黑衣後一顆花白的頭顱偶爾閃現。 年輕人轉過目光,他的手錶放在窗臺上,淩晨6∶39∶35。 細碎的鈴聲在他耳邊寧靜馨遠,有時候又淩亂倉惶,始終不息。 「快一些,再快一些。給我一個瞬間,只要,一個瞬間!」這個聲音在他腦海裡迴響。 他已經不能說話,不能呼吸。 「風鈴?」林的身體忽然一震。 為什麼會有風鈴? 他的目光迅速移動,最後一點銀光拉住了他的視線。那是距離大約100米的地方,電線杆的高處懸掛著一枚細小的銀色鈴鐺,像是孩子的玩具。 鈴聲消失了。在林發現鈴鐺的瞬間,風停了。 戰慄像是電流那樣穿過他的脊柱。 「趴下!」林咆哮起來。 淩晨6∶40。 低軌衛星墨丘利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耳機裡,銀鈴的音樂結束。 槍口的火光閃滅,瞬息間那顆子彈旋轉著脫離了槍口。時間如同被放慢了數十倍,射擊的人甚至可以親眼看見那顆子彈脫離槍口。完成發射的同時,他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起一絲極淡的笑。 「西奧,這是我們的不同。」 他站起來,看也不看那枝改造的狙擊步槍,迅速地摘掉了上唇的假鬍子,把外衣脫下來整個地翻了過來,他的形貌在一瞬間被改變了。他匆匆地出了門,反手用一把鎖封閉了衛生間。他知道這樣會為他爭取幾十秒鐘,即便對方發現了射擊的位置,至少還需要砸開這個鎖才能確認。 林怔怔地站在那裡。 他想往前撲去,他明白那顆不知道來自何方的子彈還需要兩秒鐘才可以到達。可是他被保鏢們擋在了最後,他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 議長驚詫地回過頭來。他是一個經過良好訓練的軍人,可是他的雙腿已經在多年前的一場戰鬥裡被炮彈的碎片無情地切去。他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一顆子彈從他的後腦射入,自額前穿出。 林看見一潑巨大的鮮紅在眼前潑灑開來。議長的顱骨裡像是藏了一顆微型炸彈,整個面部的血肉都被槍彈的衝擊力絞碎後噴灑出去。那具血肉淋漓的屍體在輪椅裡痙攣著抖了一下,失去控制,前撲出去,順著大理石的臺階滾出很遠很遠。 排雨系統還在工作,水沖刷著大理石的臺階,合著血一起流下。 保鏢們舉著槍茫然四顧。林默默地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在他視線所不能及的遠處,他知道有一個人的背影在消失。 當警笛的呼嘯聲在庫拉濱河路上橫穿而過的時候,年輕人正在離去的公共汽車上讀著一本書。他戴著一頂青灰色的呢子鴨舌帽,一身簡約的獵裝,有著一張亞洲人線條分明的臉,眼睛裡像是總帶著一點笑。 車廂裡空蕩蕩的,只有他和年老的司機。 「真吵!他們還要怎麼樣?員警和軍人就像是強盜!不是和平了麼?他們還要怎麼樣?」老司機大聲抱怨。 年輕人微微笑笑,繼續翻書,遠處的噪音完全不影響他似的。 「這個年頭難得還有看書的孩子。你是外國人麼?看的什麼書?」老司機喜歡這傢伙。 年輕人把書的封面翻過來,上面寫著書名——《我的祖國》,作者是——彭·鮑爾吉。 「滿本都是天真的夢想,」年輕人笑笑,「可是,真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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