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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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開口,忽聽後面呼喝,姚、韓二賊相繼趕來,再見對方氣定神閑從容自若之狀,心方一動,影無雙己先笑道:「我方才說過,今日不願殺人流血,連累良民。對那極惡窮凶雖然不肯放過,但也不在今日。本想容你多活幾天,偏要作死,何苦來呢?莫非你身受內傷還想打磨?」 申空空聞言又驚又怒,想起方才被敵人打了一劈空掌,覺著那股潛力就在相對接觸瞬息之間由剛而柔,仿佛是敵自己不過,不知怎的電一般急,又增加了極大壓力,使自己往後倒縱出去時遠了一倍,簡直不由自主,心雖有些警惕,但因前傷兩人的榜樣,出手時存有戒心,並未輕敵,暗中早有防備,內腑似未受傷,此時並無所覺,何以敵人這樣說法,好生不解。 申賊素性驕狂,初次遇到這樣強敵,心雖警疑,敵人不是無因而發,當著許多外人仍不輸氣,獰笑一聲,二次又要開口,剛說得「朋友」 二字,猛覺胸前微微發悶,有些異樣,姚、韓二賊已早立在一旁,姚德興首先接口說道:「申兄且慢,請先一旁坐下,容小弟交代幾句。酒館人多,到處擺滿桌凳,不是動手所在,就要一分高下,也等把話說明,同往無人之處,大家分個高下,何必忙此一時呢。」 申賊還想說上兩句,又見韓泰暗使眼色,滿眼愁急之容,知他本領比程風標高得多,雖然道路不同,並不在自己以下,後坐男女三賊更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料是旁觀者清,至少看出雙方強弱相差,才會出頭勸止,給自己一個下臺地步。先又有點警覺,聞言當時氣餒心寒,雖然不敢再強,終覺當著人不好看相,剛冷笑說得一個「好」字,正待往下說時,影無雙已笑嘻嘻說道: 「快些住口,你這破落戶的餘孽,我想尋你已非一日,今日相遇真個湊巧。方才你不用末了那一殺手,傷得還不至於這重,難道還想打腫臉充胖子,連這三數日的活命都不耐煩麼?實不相瞞,以你天資傳授,本可和我旗鼓相當,想是平日淫凶太甚,功夫還不十分到家,被我卸去你的真力再行反擊,怎經得住?此時自然還可硬挺,至多兩個時辰你便行動皆難,要人抬了。趁早心平氣和,各自歸座,命人送走,再要知道自己短處,還可少受許多痛苦。閒話少說,快些請吧。」 申賊仍自將信將疑,以為對頭言之過甚,及至暗中運用真力,猛覺周身骨節一齊酸痛,胸前脹得難受,才知敵人所說是真,勉強冷笑道:「事尚難說,只有三寸氣在,早晚和你一分死活!」 影無雙笑答:「那個由你,此是下一世的夢話,言之無益,現在還是保重些好。」 群賊也都看出強弱已分,敵人決非虛語,空自急怒交加,暫時也都不敢妄動。韓泰更是心慌意亂,見敵人那樣嘻皮笑臉,滿口譏刺,打是打不過,不打同來三人倒被傷了兩個,再不上前又失江湖義氣,沒奈何只得先把申賊勸住,陪了回來。趙三元本來一半假裝,也自醒轉,姚德興見申賊己走,便把手一拱,笑說:「朋友,我也知你本領高強,但是我們均受朋友之托而來,又和你師父有仇,不問勝敗強弱,終要應個景兒。方才你說,這裡人多不便,如今請你說個好地方,我們也無須多人,只三數人陪你走一趟如何?」 老賊原是佟金海死黨,又和天山鷹有深仇大恨,多少年來日夜用心立志報仇,明知敵人不是易與,無奈仇恨太深,依然不肯放過。又覺佟金海本領最高,就是另一起賊黨吃點小虧,於他也是無干。方才聽說業已命人趕往千佛山後一看,就被敵人詭計絆住,對方共只兩人,料也不致受什傷害。敵人本領固是驚人,方才業已看出一點虛實,除非真和仇人天山鷹一樣,那是非敗不可,否則只要小心戒備,先守後攻,也不一定便敗到底。對方年只二三十歲,任他資質多好,決不能練到天山鷹那樣火候。自己這面又有不少能手,大家懷仇多年,人家不來還要尋去,今與他的門人狹路相逢,反倒不戰而退,說出去也是笑話。 早將主意打定,不料申空空會搶先試這一場,因而看出敵人非但輕功極好,內家功力更非尋常,增加許多戒心,即便不能全勝,憑自己三人的功力怎麼也不至於便敗到哪裡。心想就在側面樹林之中拼他一下,因見申空空那高本領,才一照面便受重傷,雖是非拼不可的局面,手下同黨到底有些可慮,最狠的一個佟金海偏被敵人用計引開,不在當地,稍微一敗滿盤皆輸。千佛山相隔又遠,去的人不是當時可打來回,敵人所說是否可靠也難作準,別的同黨尚在其次,只佟金海不曾打敗,能夠尋來便有指望。萬一吃了人虧,也可相機行事。這類強敵人多並無用處,對方只一點頭,立將同來那些賊黨止住,只由為首三人和另外兩個得力徒黨上前,以免白送,還顯光棍。 未句話剛一說完,忽聽遠遠傳來一聲呼哨,只當來了同黨,心方一動,影無雙已接口笑道:「這樣再好沒有,千佛山往返大遠,我還有個不見不散的約會,沒有多大工夫,並且老賊佟金海也必尋來,我看不必再往遠處去,就在那旁林內分一高下比較省事。如想等候老賊來了再打也行,你們傷了好幾個人,有的還要給他傷藥,趕緊抬走,想必還有話說。我去離此二裡的大王墳樹林中等你,不見不散如何?」 說罷轉身便走。人去以後群賊又是一陣大亂,內有兩賊年輕性暴,惱怒已極,自知不是對手,又被為首三賊止住,不敢上前。本來要往旁窗窺探敵人去路,忽然瞥見窗外又有兩個人頭影子一閃,連忙奔過,隔窗一看乃是兩個十五六歲的村童連繞帶跳剛剛逃去,不由怒從心起,厲聲大喝:「無知小狗也敢欺人!」 正待推窗追出,老花狼白常人更陰狡,心雖恨毒,和姚賊一般想法,始終未動,這兩賊黨恰是他的徒弟,忙即跟蹤縱過,低喝:「這些小狗都是他的耳目同黨,你們作死不成!」 話未說完,忽望窗外有人遠遠馳過,頭戴風帽,身披斗篷,身材矮小,其行如飛,似由酒鋪這面繞去,忽然伸手一揮,那兩村童立時一東一西分朝竹林雪地裡竄去,晃眼便被土堆擋住,更不再見蹤跡。戴風帽的一個也馳往竹林深處。這一伸手越看出那是方才敵人想是大自日裡不願驚人,出門便將風帽斗篷穿好再走,可見門外還有同黨。再問夥計,所去正是大王墳一面。當地最是荒涼,墳場寬大,古木蕭森,便是春秋佳日也少人跡,何況這樣冰雪寒天,忙和姚賊夫妻商量。趙三元醒來,當然一面裝腔,一面說那例有的交情過節,故意掙扎起身,向受傷諸賊打招呼,並托店家代請醫生,照料一切,並囑咐不可向外傳揚。 為首三賊和韓泰均是行家,深知利害,也各醫治傷人,囑咐同黨說:「敵人已在那裡等候,我們昔年吃天山鷹的大虧,隱姓埋名,立志報仇已非一日。為了聽傳說仇人已死,當初曾有此仇不報決不出世之言,所以二十年來未在江湖走動。今日遇見他的門下,不論仇人死活,也無放過之理。不過事情難料,方才小狗本領甚高,曾用內家真力連傷我們幾位弟兄,常人恐非其敵,不去無妨。這不是勇氣的事,何苦白送。如其要去,千萬不可任性使氣輕易出手,這不是以多為勝可以成功。真要激於義憤,只可由那暗器打得最好的幾位在旁準備,以觀戰為由,冷不防相機出手,專打他的五官要害才能得手。並非我們無恥,實在雙方仇恨大深,又是官家要犯,非此不可。還有這廝輕功必好,方才也許不曾全數施展,諸位一擊不中必須急速退避,事前還要想好退步才可無事,千萬大意不得。」 說罷留下兩人照料受傷同黨。 除韓泰越想越膽寒,又見申、程二賊傷重,趙三元傷也不輕,本就想要借此抽身,程風標再一看出厲害,覺著自己雖受內傷,還不致命,聽申賊暗告口氣命決難保,來時驕氣業已去盡,服了傷藥,面容反更苦痛,剩下韓泰孤掌難鳴。如往趙家醫傷,這等情勢也大無趣,家中還有妻兒老小,申空空還要設法派人護送回去,韓泰如再傷亡事更難辦,力言:「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韓兄不可冒失。」 韓泰知他顧念自己安危,想起此次本是受人之愚,中間又因申空空驕狂自恃,不便縮退,才有這樣慘敗,悔恨交集,無計可施。當著群賊還不好意思,總算三元知趣,借著申、程二賊傷重,要等醫生,將其勸住,就此下臺,不曾跟去,這且不提。下餘群賊匆匆議完,便同起身,連那受傷的一個也經同伴護送回家,一行二十多人往大王墳趕去。 走到墳場樹林外面,想起先聞呼哨,卻不見人來,正在談論,忽見林中竄出一人,身上衣服幾乎被人剝光,只穿了一身單短衫褲,凍得面目鐵青,周身亂抖。姚德興一眼認出是自己的心愛門人雙翅黃狼於虎,料知吃了敵人大虧,忙即越眾上前,脫下身披大擎圍在他的身上。低聲喝問:「因何至此?」 於虎是個飛賊,因老賊不令當地作案,以免洩露形跡,新近剛由鄰省偷了許多錢財回來過年,看望師父,到家不滿十日便遇此事,當眾丟人,老賊自是又急又怒。等到聽完大概,越發怒火攻心,向眾說道:「這兩個鼠輩欺人大甚,現在墳堂裡面,我拼老命不要,也要和他拼個死活。」 群賊還未答話,耳聽頭上一聲:「憑你也配!」 同時叭嚓連聲,大蓬雪團已如暴雨一般當頭打下。群賊所經之處乃是墳場樹林前面的野地,兩旁各有幾株又高又大的杉樹,粗可兩抱,平地拔起,又直又高,上面堆滿冰雪,群賊怒火頭上,沒料到樹頂密雪叢中也會伏有敵人。那雪團最小的也有茶杯大小,數十百團冰雹一般同時打下,驟出意外,閃避不及,賊黨少說也有一半被它打中,都是捏得又尖又硬,和石塊一樣的彈丸,來勢那麼猛急,如非穿戴得厚,縱不重傷斃命,也非頭破血流不可。就這樣傷勢仍是不輕,連姚德興的肩膀也被打中,鬆散的雪花散冰鬧得滿頭滿身都是; 群賊自更激怒,紛紛負痛縱避,各取兵刃準備迎敵,目光到處,百忙中瞥見一條黑影似往對面樹上飛越過去,剛閃得一閃,還未看清,呼的一聲,滿樹冰雪紛飛,亂落如雨,聲勢比前分外驚人。方才吃過苦頭,恐又受人暗算,忙又往後縱退,未容開口喝罵,一隻金眼大黑雕已由樹頂上面振翅而起,往前面墳場上飛去,雕翅生得又寬又大,其急如電,所過之處兩翼風力扇得沿途滿樹冰雪紛飛亂舞,整片樹枝一齊震撼,聲勢猛惡從來少見。 群賊實在恨到極處,朝樹上看了一眼,並無人影,日色已在申初,一聲招呼便同追去。白常先聽敵人說過,始終疑心人在樹上,還在張望,忽見對面林內有一黑影閃動,定睛一看,正是敵人,姚賊夫婦首先忍不住怒火,一聲大喝,朝前急追,群賊自然一擁齊上。白常見前面寒林高聳,行列蕭森,滿地都是一尺多深的冰雪,一個腳印都無,樹林阻隔,不能看遠,雕剛失蹤,敵人便自現身,心想,連日外間謠傳甚多,都說影無雙神通廣大,莫非真能變化飛騰不成?否則,方才明見一條黑影由雪團來路飛往對面樹上,跟著便見大雕飛起,一任眾人上下察看,並無人影,哪有這等情理?心裡發寒,見眾已走,只得跟蹤追下。群賊滿擬仇敵既在前面現身,斷無退避之理,路上還恐中伏上當,格外留神,人也分開,一路查看過去,都是靜悄悄的。到了墳堂前面中心廣場之上,仇敵黑影已早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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