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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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武方在暗罵:「這老乞婆該死,好端端罵什豬狗,害小爺跌了一跤。不是趙老頭再三囑咐,不揍你一頓才怪,真他奶奶的叫人生氣!」 哪知念頭還未轉完,腳底又絆了一下,總算看出冰雪太滑,沒有跌倒,一看又是一根樹枝,身旁恰是一座草堆,心中生疑,和捉迷藏一般兩面張望了兩次,哪有人影,斷定自不小心,這一來加了仔細,前途只剩五六家便是丁家後屋,隔壁也有一人剛剛轉身,這三起人均未發現自己,一路留心,轉眼趕到,總算不曾再跌,側身貼著廊柱,隔著紙窗朝裡偷聽,一面輕輕整理衣服,方覺室中笑語談論毫無可疑,所說也近情理,白來一趟,還跌了兩跤,心中失望,不知怎的被主人看破,只得就勢推門走進。 沒想到剛要走出,敵人便顯顏色,休說陳武,便是久經大敵的二捕驟出不意也避不開,剛「噯」的一聲驚呼,蒲刺一響,頭上皮風帽已被敵人暗器打中,同時覺著面前癢蘇蘇有一條白影飄動,當時嚇得往後倒退,取下一看,乃是一把小尖刀,刀柄上附著三指來寬一張紙條,側顧丁虎口角間好似帶有一絲笑容,表面卻在假裝驚惶。自覺丟人,驚魂乍定,怒火重又上撞,一聲大喝。回手拔出身邊暗藏的鐵尺便往外追,耳聽丁氏父子連聲急呼:「這是影無雙,快些請回,不要惹他!」 丁三甲更郎得顫聲哀告:「請俠客爺憐念,不要累他受害!」 話還不曾聽清,目光到處,門外冰雪地上空蕩蕩的,哪有敵人影子?方想此刀迎面飛來,敵人必在對面,忽聽呼的一聲,眼前一暗,一股急風帶著一片墨雲由方才立處房頂上突然飛起,掠頂而過,上下相去不滿一丈,過時並有大篷碎雪殘冰當頭打下,所戴皮風帽已連刀摜落,吃那碎冰打得頭臉生疼,殘雪灑在頭頸裡面見熱化水,順背脊骨流下,再吃冷風一吹,裡外冰涼,驟出不意,又嚇了一大跳,那片墨雲業朝前面暗雲之中斜飛上去,這才看出那是從未見過的雕形怪鳥,丁氏全家老少又在後面同聲急喊,料知厲害,不是玩的。 少年好勝,又不知鳥便是敵人變化,還想怒駡,後經丁氏父于搶出勸說,問明對頭能變大烏飛騰,越發心驚,忍著氣憤回到屋中,取過紙條一看,上面都是警告之言,並有與二捕前途相見的話,帽子齊頭頂穿破一洞,頭髮刺斷了一大絡,稍差一點休想活命,刀之鋒利和敵人手法之准簡直少見。因紙條上附有「此刀好好保存,還要親自取回」之言,又驚又急,料知前途有事發生,越想心越寒,惟恐落單,苦吃更大。冬日天短,黃昏已近,自己孤身一人,趙老頭那樣自負的人聽他口氣那麼膽怯,可知不是易與,還是趕緊追上他兩個,人多壯膽,免得受人暗算,丟了人還無處伸冤,便向丁氏父子恐嚇說:「此是要犯,方才的事不許聲張!」 丁虎見他剛嘗到滋味又在狐假虎威,倚勢欺人,不禁有氣,正想開口,忽聽門外哈哈笑駡:「小狗不要臉!」 陳武到底年輕,當著外人面子掛不住,二次怒吼開門縱出,手中鐵尺剛剛一揚,還未發話,仿佛瞥見一條小黑影由頭上往身後房頂飛過,未及回顧,又是一股急風自空飛墜,來勢更猛,目光到處,剛瞥見一團黑影帶著兩團金星星丸飛瀉當頭射到,暗道不好,心中一慌。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眼之間,那東西業已到了頭上,相去數尺,想要閃避早已無及,就這眼前一黑,手中微震,頭上好似被什東西叼了一下,那股疾風已從頭上飄過,隨同黑影盤空直上,不由驚魂皆顫,剛嚇得喊了一聲「饒命」,待往門內逃進,丁氏父子業已驚呼趕出,向空跪拜求饒,這才看出正是那只金眼大黑雕去而複轉,連鐵尺和皮帽全被抓走,呆了一呆,自覺無趣,只得把腳一頓,咬牙切齒,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因覺先兩次滑跌可疑,不敢再走後面,匆匆出門朝前趕去。丁氏父子見他狼狽賓士,想起方才可恨情形,自在背後互相笑駡不提。 趙、畢二捕本在前面聽信,藉故耽延,走並不快,一會便被陳武追上。二捕見他光著個頭,一頂新皮帽也丟掉,料知吃了苦頭,問知前情,越發心驚,只得仍說著昧心的話,腳底加急,先往西關畢家趕去。剛進二門,便見門框上插著一柄鐵尺,上面挑著一頂皮帽,連忙取下,面面相覷,誰也無話可說。雙方雖是通家之好,為了當日變出非常,恐主人夫婦有什私話。畢、陳二人趕往內室,趙三元不曾跟進。畢家傭人送茶走後暗付。「這樣神出鬼沒的人不先想法將他擋住,非但棋低一著步步皆輸,並且隨時隨地都要吃他苦頭。看神氣影無雙便未尾隨來此,也有同黨跟來。這裡離岳家甚近,畢氏夫妻還在內室爭論,也未讓客同進,必有難言之隱。彼此都是糟心時候,留在這裡也沒多少益處,反倒礙事,不如暗向敵人打一招呼,先往岳家探詢經過,少時見面再作商計。」 三元念頭一轉,走到階前,雙手一拱,朝上喝道:「朋友,追人不上一百步,我們素無仇怨,就說對你有什念頭,也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何況我們並未和你為難,實是仰慕心切,想見一面,你偏多心,我也無法。如蒙見諒,各不相犯,我們自己設法交待公事。真要逼人太甚,像你這樣俠義英雄決與尋常鼠竊狗偷不同,索性明張旗鼓分個高下,我們不行,還有至親好友,索性定日當面領教,好歹叫我們落個心服口服,只不要邪魔鬼道,無論多麼吃虧均無話說。要似閣下這樣神出鬼沒,一味暗算,連人家的親戚內眷你也光降示威,似乎不是英雄所為。能夠兩罷干戈最好,否則請你給我半個月的限期,由我請出朋友,各憑真實本領一分高下。我如得勝,自請閣下到案,憑著江湖義氣也必盡心照應。我們如其打敗,立時甘拜下風,從此不再吃這碗公門飯,哪怕身受官刑也不提閣下一字,你看如何?」 畢貴雖是公家差役,住房不大,也有前後兩個院落,陳設富麗,差一點的鄉下土財主都沒有他考究,並還用了兩個丫環和三個夥計,回得家來照樣也是一樣官家氣派,不知道的人決不知他是個差人頭子。趙三元剛把話說完,忽聽身後腳步之聲,回頭一看正是畢氏夫妻,神情驚惶,料知沒有好事,未及動問,畢妻馬翠鳳已急呼:「大哥,我們最好認輸,不要說了。方才你二弟也曾和我爭論,他那樣善財難舍也都被我說動,準備日內便要設法向本官告退,不吃這碗公門飯。錢財失去不相干,留得青山才有柴燒,老大哥千萬想開一點。實不相瞞,你弟妹從小便在江湖上鬼混,自家本領雖然有限,什麼樣人沒有見過,像這樣劍俠中人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們再加一百倍也不是他對手。 「再說人家所作所為也真令人佩服,本領如此高強,又精劍術。昨夜來時我先不服,還未真個動手,我用那一對兵器也是純鋼打就,竟被折為兩段,別的就不用說了。後來我看出她是個女子,再三認錯說好話,並探尋她的來歷,才知她是昔年名震西北的大俠天山鷹門下女弟子,年才二十出頭。她師父我雖不曾見過,我父母師長還有十來位本領高強的老前輩全都吃過他的苦頭,多半因他洗手改行,一提起來便自心寒,並還沒人背後敢說一個不字。最奇是他出來一向蒙面、緊身黑衣,和他這位徒弟打扮一樣,只多了一口寶劍。休說真名真姓和本來面目,因其精通各地方言,善於變易形貌,至今無人知他是男是女。 昨日這位頭一次房上發話是男音,下來口音忽變,不是細心察聽照樣拿他不定。天山鷹的奇跡雖在二三十年以前,你二弟不大清楚,老大哥多少終該知道,這類劍俠異人誰還能是對手?最好低頭服輸,你哥兒倆趕緊設法告退,求他原諒。你兩弟兄都是世家子弟,從小好武,家道貧苦,不得已吃這碗公門飯,就有人受冤枉,也是本官不為作主,與你二人無關,平日只有照應犯人,這些事一問即知,念在你兩兄弟財來不易,人也快老,請他留下後半世的粗茶淡飯和改做生意的本錢,自然求之不得,他如不肯高抬貴手也是無法。千萬記住你弟妹的話,休說作對,便方才那樣說法也萬來不得了。」 三元深知馬翠鳳人雖潑悍凶妒,性最機警,出身綠林,本領頗高,人又聰明,能寫會算,平日向不吃虧,今日袁會說出這樣喪氣話來,分明心膽已寒,看准身家性命都在對頭手裡,簡直無力與抗,才會這樣恭順。同時想起陳玉庭所說昔年天山鷹的威名,人如尚在更無敵手,是否能夠變化飛騰還拿不准,正有點心慌氣餒,覺著這潑婦樣樣來得,心高氣壯,向來死不低頭的人,怎會這樣膽小,非但服輸,連畢貴這碗公門飯都不許其再吃,是何原故?猛瞥見翠鳳把手微揚,定睛一看,上寫「以退為進,越軟越好,有人可尋,心急必敗」 十六個小字,似防對頭看破,先未露出,乘著自己對她注意,將背朝外,並在畢貴、陳武並立遮掩之下手才微伸,只看到一眼便即收去,口中的話始終未斷,做得十分自然,並把天山鷹恭維得和神仙一樣,父母和好幾位師長前輩都是有名人物,全因此人改邪歸正,昨夜來的這位影無雙恐還會有分身之法,如何能敵?說著說著,二次又將左手微揚,上寫:「敵人至少兩個,飛騰變化都是假的,本領極高,我們非其敵手。」 三元會意,假裝膽怯,垂頭喪氣,聽對方警告了一陣,裝著心疼岳家所失錢財,欲罷不能之勢,忽又把腳一頓,歎口氣道:「想不到我弟兄多年英名一旦喪盡,前年告退也好,都是你嫂子沒有弟妹明白,再三攔勸,才有今日。實不相瞞,岳父家財原定分我一半,我自家積蓄不多,平日所得都交了朋友,方才得信真想和他拼命,弟妹那麼做性的人尚且如此,我還有什說的?不過濟南城關內外大小富戶甚多,我們這幾家決數不上,這位女俠的下馬威實在狠了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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