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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李善因柳青年紀雖輕,武功甚高,將門之子,頗有見解,所說也頗有理,文珠這等對人難怪不平,強笑道:「老弟不必多心,愚兄一則受人之托,欲罷不能;再則浦女俠對我疑心,無非誤會我是浮浪少年、紈挎惡少,就此袖手,反道我所求無望,坐食前言。不如好人做到底,助她平安到達。脫險之後,再不顧而去,使其有些回味,知道李某並非如她所料,豈不是好?」

  柳青還未及答,忽聽道旁崖頂上有一少女低聲笑道:「此話果然不差,我也愛惜此女,她被凶僧擒住困人後洞,現留給你做好人。可由右側崖坡上去,再往左轉,越過一條山溝便可尋到。我暗中助你成功便了。」

  李善忙問:「俠女貴姓?」

  辛良、柳青已往崖頂援上。那崖離地約四五丈,並不甚高,二人輕功又好,到頂一看,崖上亂石錯列,哪有人影?李善也相繼援了上去。辛良料是黑衣人的同伴,便照所說走去,果然相隔頗近,只有一條火剛燒完的山溝,翻越過去就是彌陀寺後山一帶。

  三人均是初來,先只看出那土山與先前遙望所見相同,還拿不准山前是否彌陀寺。事有湊巧,正走之間,忽見前面兩個短衣僧徒抬一死人走來,忙藏石後,等其走過,突然撲倒,擒住一問,得知此廟以前清規甚嚴,自從凶僧法朗來此佔據,原有和尚死走逃亡。法朗召集徒黨,全數落髮,全是江洋大盜借此隱身,真正出家的並無一個。常時出外打劫,殺人甚多。

  近年又來了一個淫賊,更是如虎生翼,無惡不作,一面供出文珠被擒經過,所抬屍首便是方才被馬踢死的賊黨,奉命掩埋等語。辛、柳二人間完經過,本想殺死,被李善阻住。辛良笑說:「這類惡賊留著害人,恩主心慈,不忍殺死,待我給他點了穴道,再綁樹上,以免後患。此後只一跑動,便氣喘汗流,再做本行是無望了。」

  說時李善問出文珠被困之所,已自惶急,不等把人綁好便往前跑。剛過山頂。發現前面還有一座小山,山下有洞,洞旁立著二賊,前面草樹山石皆無,只洞旁不遠有一峰崖,知一現身必被發現。雖然相隔尚近,如用暗器去打,除非雙鏢同發全數打死,只有一個活的,賊黨立被驚動。文珠武功不弱,尚且被擒,賊黨人多勢強,休說孤身一人,便辛、柳二人趕來也非敵手。

  正打不起主意,情急之下,方想乘著二賊回身之際,冷不防沖將下去,先用鋼鏢打死一個,人也沖到,再把另一個斫翻,只要洞中無人,賊黨均在前面救火,便有成功之望。猛瞥見斜刺裡飛射出一串寒星,二賊共只「噯」了半聲便各倒地。定睛一看,原來洞左崖石後面有一蒙面青衣少女,身量不高,朝自己正打手勢,意似人在洞內,速往解救。忙即馳下,入洞一看,那洞又高又大,到處堆著糧袋,還有好些原有石堆和各種雜物,淩亂不堪。洞頂雖懸著一盞大油燈,光影昏黃,陰森森暗沉沉的。外面月光甚明,驟人暗處更看不真,心中惶急,忍不住喊了一聲:「浦俠女你在何處?再不隨我出險就來不及了。」

  文珠正不好意思開口,聞言把臉側向裡面,故作未見,微微「嚶」了一聲。李善正想朝前洞尋去,循聲趕去,見文珠被綁石條凳上,前面還有山石雜物擋住,只近頭尺許空隙,忙用寶劍割斷綁索,把人放起。文珠被綁多時,手已發麻。李善先恐誤會,又恐誤傷,只將綁扣挑開,不曾伸手。後見綁索層層捆紮,文珠自解似乎為難,低說:「我不是浦俠女所料那樣人,可要我來代解?」

  文珠聞言自是慚愧。李善見她低頭未答,試探著把幾層活扣全行解開,下余綁索已早挑斷。文珠先把手搓了幾下,抬了抬腿,覺著甚痛,低聲笑說:「多蒙李兄相助。貴友黑衣人現在何處?」

  李善答說:「這位黑衣大俠屢次暗中出力,始終不知他的姓名來歷。此公宛如神龍見首,行蹤飄忽,不可蹤跡。此外還有一位蒙面俠女令人可感可佩,如不是她指點,事情還無如此容易。此非善地,請快走吧。」

  文珠先後被綁了一個多時辰,賊黨知她武功甚好,綁得極緊,此時周身酸麻,手足更甚,如換常人,早已無法站起,文珠武功雖好,也禁不住,不好意思說自己行走不快,只得咬牙隨同前行。不料血脈還未舒暢,心又發慌,剛走出洞,一不留神,被地上山石絆了一下,幾乎跌倒。二人原是且談且行,李善見文珠走得不快,耳聽賊黨說笑之聲由前面隱隱傳來,心正發慌。想要催快,不料文珠身子一歪,竟往懷內橫倒過來。恐其跌倒,心中越急,連忙伸手抱住,覺著軟玉滿懷,由鬢腳間傳來一股幽香,心方一蕩,猛想起此舉孟浪,忙又扶住,把身離開。

  文珠先因李善抱持頗緊,心方有些不快,對方手已鬆開,剛朝李善妙目含嗔看了一眼,忽想起此是自己跌倒,事出無心,如何怪人?又猛覺左腿好似轉筋,又酸又麻,又脹又痛,不能舉步。這才想起方才連馬跌倒,曾在山石上撞了一下,後被賊黨綁緊,一直不曾理會,一腿已傷,如何行路?耳聽賊黨笑語之聲漸近,似由前洞傳來;再看李善手雖鬆開,因見自己站立不穩,又不再往前走,月光之下神情甚是惶急,雙手微張,似恐自己再跌,又防怪他神氣,暗忖:「此人頗是志誠,怎麼也比落入賊黨手內要強得多。」

  心念一動,脫口說道:「我左腿受傷,已難行動。」

  底下的話還未出口,洞中人聲已更隔近。

  李善看出文珠沒有怪他之意,心中一定,暗忖:「此時救人要緊,方才主意打定,只把人護送到達便即分手,不與再見,心跡久而自明,有何顧忌?」

  忙道:「賊黨就要追到,事貴從權,幸勿見疑。」

  說罷,不俟答言,便把身子背朝文珠蹲下去。文珠還在遲疑,忽聽洞中凶僧大喝:「將那該死的婆娘抓來!」

  知道不妙,又見李善側眼回顧,狀更惶急,寶劍已然拔出,並無勉強之意,暗忖:「此人果然不差。」

  只得低聲說了「多謝」二字,身子往前一撲,雙腿一蜷。李善立用左手回托文珠雙膝,往對面山頂馳去,晃眼到達。方幸賊黨未追,忽聽洞中人聲嘩噪,知已發現,且喜山頂已然越過,未被看出,連忙向前急馳。剛跑人來路樹林之中,耳聽賊黨呐喊與咒駡之聲,回顧來路山頂已有兩賊跑上,正在東張西望。因那樹林背著月光,未被發現,由內望外,卻甚真切。兩下相隔不遠,李善恐被追上,只得穿林而逃。文珠見他一手托住自己雙膝,一手握劍,準備迎敵,似頗費勁,附耳低語道:「你將寶劍交我,我此時手已活動,只是腿痛,如有賊來還能抵擋一陣。」

  頭一句,李善不曾聽清,只覺耳邊癢酥酥的,鶯聲嚦嚦,香澤微聞,忙問:「浦俠女你說什麼?」

  口中說話,把頭微偏,無意中和文珠的櫻口碰了一下,正覺溫香涼滑,從所未經,背上又似輕盈盈馱著一條軟玉。八月間的天氣,秋衣單薄,只覺柔肌溫軟,舒適非常;再一耳鬢廝磨,吐氣如蘭,由不得周身發燒,心頭怦怦跳動。忙把心神鎮住,二次把話聽明,心想:「我並不累,也許這樣背法她不舒服。」

  立把手中寶劍遞過,回手過去,雙手托著文珠兩條玉腿,腳不停步順坡而下。經此一來,果然省力得多,賊黨又未追來,方才所擒兩賊已被綁向樹上,業已走過,辛、柳二人不知何往,心中奇怪,暗忖:「他二人如若在此,也好接應,為何不見?」

  當夜天色原被烈火衝開,此時相隔天明不遠,月影西斜中,天空中佈滿浮雲,光景時明時暗,頗有雨意。總算賊党救火得法,前面又有河溝,風勢一止,火已不再蔓延,只是一些著火的樹木仍在焚燒,比起方才己好得多。李善下坡以後,索性由火場踏著餘燼,徑由廟前出口逃走固是無妨;便往回路,此時兩處賊黨忙了一夜,又各有事,一早還要準備應付同黨火拼,門前一帶素無外人經過,只由賊寨後面繞出一二裡路也可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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