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女俠夜明珠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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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盡頭,才知前面乃是一條大山溝,人馬不能飛渡,只得沿溝行去。總算溝旁還有一條山徑,天太昏黑,不敢快走,費了好些心力,好容易才繞過溝去,又走一段,方上入山正路,忽聞人語喧嘩之聲隱隱傳來,再一察看形勢遠近,正是方才星光流動之處,同時馬也繞過崖角,前面山腳下忽現出大片市鎮,燈光燦爛,火把通明,相隔約有半裡來路,道旁牌坊上點著一個燈籠,上有「泰山香會」四字,才知已到東嶽,想起先前所見星光到此失蹤,分明意中人也來此山,心方一喜,忽然一陣冷風吹上身來,跟著便有幾粒雨點打向臉上。跑了一天急路,周身熱汗,驟遇涼風一吹,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急於探詢心上人的下落,也未在意。 正往前走,泰山腳下那些店家專以接待香客為業,一見客人騎馬而來,當是半夜上山的香客,立時搶前將馬拉過,笑問:「二位尊客是往元君廟進香的麼?」 李善含糊應了。阿靈口快,知道主人每到一處必要打聽騎白馬的少女可曾經過,忙代詢問。店夥笑答:「沒有。」 轉問:「這位女客是和相公同路的麼?本山共是三百四十多家店行,都在一起,一問即知,尊客到店再打聽去。如若尋至,是否與相公請來?」 李善聞言,猛想起:「我和文珠素昧平生,只在江心寺前後見到幾面,並未交談,便是段、李諸俠有意促成這段良姻,也只令我暗中尾隨,相機行專,在新交諸好友暗助之下為其排難解紛,等到『雙方見面,發生情感,再由諸友請一老前輩出頭作主。事尚難定,本來暫時不宜見面,沿途打聽已嫌冒昧,如何可令店家尋找。』」 忙笑答道:「我在途中因聽人說有這麼一位姑娘,料是異人俠女,心中敬佩,隨便一問,並無他意。你如見到,不必多言說我找她,只回來說一句,看我料對沒有,多給你酒錢如何?」 店夥正自謝諾,忽聽頭上有人冷笑之聲,似一女子,李善心中一動,連忙向上仰望,左邊山崖甚是陡峻,稀稀落落只有兩三株松柏,哪有人影?正察看間,忽聽店夥急呼:「大雨來了,相公今夜不能上山,且在小店住上一夜再說罷。」 話未說完,猛瞥見右側天空中金蛇也似連打了兩個電閃,電光照處,雲頭和高山一般濃厚異常,緊跟著霹靂連聲,山搖地動,豆大雨點立似亂箭飛蝗迎面打來,前面人聲喧嘩,紛紛冒雨亂竄。有那點起燈火剛要上山的香客,走不幾步,遇見暴雨,慌不迭又退了回來,當時亂成一片。店夥已拉馬向前跑去,李善因馬比人快,恐怕淋雨,令其鬆手,放馬自行,店夥不肯,笑說:「前面就到。」 李善知他攬客心盛,惟恐走往別家,只得聽之。人馬同馳,晃眼便到鎮上,店夥拉了李善的馬往第三家院中馳去,店門甚寬,進門便是大院,能容好幾十輛雙套大車和數十乘山轎,規模甚大,到處點滿明燈。剛一進門,便有好幾個店夥搶上前來打千,請客下馬,摘去馬鞍行囊,將馬拉過,高呼:「快找上房!」 「打把傘來!」 「這馬走過長路,莫讓雨淋!」 另一店夥高舉燈籠向前引路,一路喊將過去,呼應不絕。 李善見店家侍候周到,勤快謙和,比起江南容店又是一番景象。這時雨已傾盆降下,燈光照處,滿院水泥雜遝,雨聲湯湯,簷前雨溜順著屋樑往下飛瀉,水氣逼人,平添出許多涼意。店中原有走廊,無如風狂雨大,由橫裡掃來,廊前已被雨淋;又當七月下旬天氣,穿衣單薄,鬧到周身水濕。房舍又深,前院早已住滿香客,直到後進才有客房,總算所帶行囊外有油布尚未濕透。李善性又好潔,衣服脫了下來,還想浴後再換,等店家打來浴水,已耽延了些時,覺著周身發冷,直打寒噤,自恃體力健強,也未在意。洗完之後,換上幹衣,阿靈已先更衣,趕來侍候。進門便說:「二少爺臉怎發青,莫要遭涼罷?」 李善笑答:「連日趕路,不曾睡好,今日又累了一天,此時覺著疲倦,並不妨事。你小小年紀,隨我長途跋涉,也頗勞苦。出門在外,論什主僕,我已命店家挑好的酒菜拿來,吃完就睡罷。」 說完,見店夥們正在安排酒席,笑問:「我只二人,如何吃這許多,你只挑好的拿幾樣來,行時仍照全席付帳便了。」 店夥諾諾連聲,卻不照辦,依舊按照全席排場。阿靈過去一問,才知當地規矩。香客到店,照例全席,筵席雖有上中下之分,不特固定件數不能短少,並且到店有接風酒,上山有平安酒,下山有賀喜酒,臨行有送客酒,名目甚多。因看出來客是位貴公子,故按上等貴客相待,李善只得聽之。 隨聽笙歌之聲四起,與風雨聲相和,隔院傳來,問知香客遊人為雨所阻,當夜不能上山,便回到店中選色徽歌,招妓情酒,心想:「敬神禮佛原應齋戒誠潔,酒色荒淫,狂歡為樂,心身先就不淨,神何能享?」 又想起渡江以來,沿途客館中時見土娼,多是形態臃腫,足似豬蹄,滿臉脂粉狼藉,醜怪非常,令人觀之欲嘔,這裡想必相同,難得這般香客遊人如此興高采烈,豈非怪事?正自暗笑,店夥來請入座,笑問:「相公無什同伴,可要叫個把唱的來?」 李善笑答:「無須。」 阿靈跑了半夜,又餓又渴,難得主人體恤,強令同座,心正喜幸感激,見店家賠著笑臉還在絮聒不休,把小臉一繃喝道:「你這夥計怎不認人?我家相公大家公子,文武雙全,從來守身如玉,不喜女人。休說你們這些北方的醜八怪,連江南那許多清秀美貌的女子從沒正經看過一眼,人卻大方,你想多得賞錢容易,非叫唱的做什?」 店夥見客發話,不敢再說,剛退出去,便聽東廂房中有人呼喚。 李善所居乃是一所三合院的上房,兩明一暗,內有套間,入門時曾見東廂房內燈光甚亮,隱聞吹笛之聲十分娛耳,周身雨淋,急於沐浴更衣,不曾留意。等喚店夥,才想起先聞笛聲音節美妙,比自己平日所學要強得多,可惜此時不聽再吹。正催阿靈快吃,並說:「浦俠女必往泰山,遇到這等大雨,不知退回也未?看這雨勢尚無停意,又沒法去尋找,真個急人。」 阿靈笑答:「浦俠女小人見過,聽說泰山甚高,方才那團星光比我們快不多少,定必中途為雨所阻退了回來,多半是在這些客店。此時離明不久,等到天明,不管雨住也未,小人先往各店打聽,必能找到。」 李善刻骨相思已非一日,恨不能當時便和心上人相見,偏有許多顧忌。不令阿靈前往,心又戀戀;令其前往,又覺冒昧。正在為難,忽聽東廂有一女子笑道:「此人說話大已欺人,田四兄不要攔我,非要叫他見識見識,到底北地胭脂是否勝過江南佳麗?」 底下便聽有人勸阻。雨勢本已漸小,忽又加大,聽不甚真,以為說的別人,聽過拉倒。先前身上發冷,幾杯熱酒下肚又發起燒來,心身疲倦,苦戀文珠,偏打不起主意,悶悶的正想略進飲食,先睡片時,天明便起,以防與意中人相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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