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萬里孤俠 | 上頁 下頁
二八


  餘式本是雙手捧抱,因恐碰痛傷處,特意捧著大腿近股之處,聞言移向腿彎,輕輕抱住往後平石之上放倒,笑說:「燕妹臉嫩,可將眼閉上,我好為你醫治。」

  燕玉也實害羞,依言閉目,覺著餘式先用涼水把傷處潤濕,解去先前包紮,一會又覺腿上軟膩膩的,似在敷藥,傷痛漸輕,忽想起車衛口敷之言,睜眼偷覷。原來餘式已將藥含在口內嚼碎,正用舌尖輕輕舐敷傷處,褲腿先就撕破,露出一段玉肌,吃餘式用口含藥一舐,先前熱痛立轉清涼,舒服已極。又見餘式似恐自己疑他輕薄,雙手分撐石上,離身頗遠,低頭輕輕往那傷處去舐,看時剛把藥敷完起立,望著傷處,滿臉愁容,好似又心疼、又著急的神氣,與先前無心摟抱,面帶欣喜之狀全不相同,分明一味憂急,沒有一點別的念頭,越發感動。暗忖:「此人不特情癡,並還是個至誠君子,得夫如此,尚有何憾?」

  欠身笑問道:「式哥,你怎不嫌污穢?口也不漱,你太愛我了。早知如此醫法,我也不要你醫了。快將水漱口,少歇一會走罷。」

  餘式見她臉上痛苦之容已斂,妙目流波,隱蘊深情,滿臉俱是感激之容,聞言笑道:「燕妹玉骨冰肌,有何污穢?」

  隨將水略漱吐去,見燕玉把手一揚,知是招呼並坐,忙走過去,扶起同坐。

  先前余式一味擔心燕玉的傷,什麼念頭都沒有。坐定以後,見燕玉傷痛已止,面有笑容,由不得越見越愛,試探著把手握住,笑道:「我二人都是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婚姻之事現已定局,只不知何日行禮呢?」

  燕玉笑答:「此時身在賊巢,我又負傷,雖有諸位老前輩在此,到底可慮,忙著說這些話做什?」

  餘式見她任憑自己偎抱,握手溫存,全無慍色,只顧心喜,忘了身居險地,聞言側耳一聽,喊殺之聲並未終止,忙道:「燕妹說得對,我們走罷。」

  燕王笑道:「固然非走不可,但也不必太急。你不知道我車三叔的脾氣,他乃丐仙王鹿子傳衣缽的門人,本領之高不必說了,性情更是剛直古怪,既在暗中相助,又為我們主持婚事,如有兇險,決不袖手,不然豈敢如此放心大膽。後洞是你來路、不妨先探一下。」

  余式見她說時暗使眼色,料有原因,口中應諾,忙即起身,往原來壁洞爬行過去。裡面黑暗異常,正要退回,耳聽燕玉在後跟來,低喝「快走」,只得相繼鑽出,就著洞口餘光,看出燕玉面帶苦痛,驚問何故?燕玉悄答:「師父來了,也許還未看見我們。爬時心慌,把傷處碰了一下,有點疼痛,一會就好。快到諸葛老先生家去罷。」

  餘式驚問:「你師父來了正好,何故躲她?洞中太黑,等我把三叔千里火打開,抱你走罷。」

  燕玉笑道:「我知你想抱我,前途尚有艱難,以後不論到何處都要和你一起,顧不得許多嫌疑。反正是你的人,由你去罷。」

  餘式喜道:「燕妹對我真好,我實在是怕你腿痛,不要多心。」

  燕玉接口笑道:「少說好聽話,我還不知道你的心事。怕我腿痛,也是有之,一半還是想乘人于危;否則,我這大一個人,你抱著走,只有受累費力,如何會說是對你好呢?」

  餘式千里火已打開,被燕玉接過,聞言含笑未答,仍照前法,將人半捧半抱,往前走去。

  燕玉見他邊走邊朝自己注視,知他愛極,便伸左手鉤住他的頭頸,右手舉火照路,笑道:「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留神撞到石頭上面。」

  餘式愛極忘形,情不自禁朝她臉上親了一下。燕玉嗔道:「我說你乘人于危不是?由此起我就不會離開你,你忙什麼?」

  余式本心把燕玉送回庵中,仍往尋師,學成劍木再歸迎娶,驚問何故?燕玉歎道:「你哪知道我的難處?話長著呢,我只問你,願不願我一路罷?」

  餘式忙答:「焉有不願之理?但我還要入川尋師,你能同去麼?」

  燕玉氣道:「你當我和世俗女子一樣,忙著想嫁不成?不和你同走,還不說這話呢。」

  餘式恐她誤會,忙要分辯。燕玉將他嘴按住,低聲說道:「我知你心不會嫌我,什麼都聽我的。難得你並未因我中止尋師之念。方才三叔已有暗示,你自不曾留意,無暇詳說。前面想離出口不遠,路上千萬不可再提,到時自知。任他多麼險阻艱難,我決不嫁別人。照我所說,相機行事,包你如願。萬一途中遇見師父盤問,你就推在三叔身上,話越少越好。」

  餘式聽出內中還有文章,婚事並非容易,心中愁急,燕玉又不許再問,只得悶走。到了洞口,先援縱上去,再解下帶子把人系上。月光正從頂下照,比起來時容易分辨,賊黨先前想用火攻,地上又堆滿木柴樹枝,將後半險徑污泥填蓋,反較好走。出口一段荊棘雜草又被人斫去,更易通行,一會走出。燕玉出洞以後,便由餘式二次捧起,出口立照來路前行,耳聽喊殺之聲漸止。燕玉喜道:「殺聲全是賊黨所發,此時停住,必已大敗。我怕遇見師父,還有一個討厭的人。我又跑不動,式哥走快一點才好。」

  餘式連忙加急前馳,剛轉過來路崖腳,忽見遠遠一條人影正順賊巢那面往獸阱石牢跑去。燕玉附耳低喝:「快快藏起,等上一會再走,不可出聲。」

  同時,又瞥見賊巢起火,烈焰熊熊,正往上冒,道旁恰有一個小崖洞,偏在轉角邊上,外有矮樹遮住,原是余式來時無心發現,忽然想起,地勢十分隱僻,忙即繞樹鑽進。燕玉神情似頗驚慌,因恐餘式間話,又回手將口按住。餘式始終不知何故,因覺燕玉的手涼滑柔細,便回手握住,放在口邊連親不已。燕玉也由他去。只朝外面偷覷。

  餘式覺她神情緊張已極,忽聽有人馳來,燕玉抱緊自己,勢更慌張,正自驚疑,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已由身側馳過,其行如飛,心方一動,忽聽前面不遠有人攔路問話,正是車衛聲音,似將少年攔住,笑駡道:「這條路我有用處,此時誰也不許由此經過。你尋那人並未走過,你當知我車三太爺要做就做,向不怕人,用不著說假話騙你。趁早回去,免遭沒趣。」

  少年說了兩句,不曾聽清。車衛接口冷笑道:「祝燕玉實未打此經過,你不信我的話麼,實對你說,這是你的運氣,她如先來,我一定放她過去,你再執意一追,我黨出頂好一個女孩子,你不配娶她;偏要強迫,我車三大爺一生氣,你就糟了。看在你那兩個老糊塗面上,不與你一般見識,再如麻煩,你就吃苦了。」

  少年意似不服,隨聽車衛一聲怒喝,又聽少年驚叫了一聲,緊跟著人往回路跑來。車衛拖著兩片鞋皮,踢踏踢踏的跟在後面。一會少年跑過崖那邊去,車衛也未再追,自言自語道:「癩蛤膜想吃天鵝肉,真他媽的混蛋!打這車三太爺這裡就通不過。也有這種糊塗師父,如今有我給你兩個作靠山擋橫,還不快走!」

  燕玉低聲喜道:「三叔真好,有他老人家暗助就無妨了,我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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