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蜀山劍俠傳⑥ | 上頁 下頁
第二五〇回 輕敵蹈危機暗襲陰魔迷幻相 轉安憑定力內瑩神智返真如(5)


  正往前走,癩姑、謝琳、輕雲三人在前,忽聽上官紅低喚:「二位師叔,請看這位朱道長為何如此?」

  三人忙即回顧,那道者元神本和上官紅並肩在後,這時忽然滿面驚懼之色,作出奮力強掙,大聲疾呼之狀,手也往後亂指,偏是有形無音,一字也聽不出。情知有異,忙向所指之處回頭,這才發現那五樣法物陳列在身側不遠,業已走過。這麼空曠通明所在,明顯顯放著五樣奇怪東西,尤其那座神燈有一人多高,兀立在中,憑四人的目力竟會一人未見,直似本來隱起,突然出現光景,心已奇怪。再往前一看,先前分明行離玉榻前面臺階僅丈許遠近,就這聞聲回顧略一掉頭之間,竟會遠退出了好幾丈。謝琳心還有恃無恐,癩姑等三人久為聖姑先聲所奪,成見甚深,俱都驚疑起來。

  輕雲首先向謝琳道:「二姊留意,此是五行法物,與易師姊上次所見一般無二。當初易師姊陷身在此,如非李伯父施展佛法,親救出險,幾遭不測。我這時想起適追妖屍入門,妖屍失蹤,五行法物先隱後現,莫非中了妖屍誘敵之計,陷入埋伏了嗎?」

  一句話把眾人提醒。癩姑終是久經大敵,蒙昧只是暫時,一經警覺,忙即一面鎮攝心神,一面忙喚:「二妹、師妹、紅兒,先勿妄動,我們陷入伏內,已無疑義,少時五遁威力便要發作。我們務要鎮攝心神,再打出困主意。如若求逃太切,心神一分,便受禁制,神智昏迷,多高法力也無所施了。謝家二妹近年禪功堅定,大家倚賴不少。少時變起,千萬運用禪功,勿令神光有什疏漏。此舉關係不小,稍微疏忽,便要多費我們一二百年功行,還是便宜的事,再壞就不堪設想了。今日之事,原已定數,功成早晚,時至自解。千萬各人守住心靈,不可自恃。」

  謝琳一則不知聖姑暗助,發作不快;二則無什經歷,人又十分天真好勝。見癩姑連聲疾呼,眾人面上全現驚懼之色,而那五樣法物依然安安靜靜環列地上,並無異兆,心中暗笑眾人膽小張惶,微笑答道:「事真可怪。但是我想聖姑既恨妖屍,又註定我們今日成功,怎會遇什險難?如其不然,家師、家父、葉姑,總有一位囑咐我了。妹子雖然皈依日淺,但這有無相神光,照家師說,卻是諸邪不侵。毒手摩什那等厲害的煞光,尚且衝破,何況聖姑正在坐關,只是遺留的禁法,並非真與我們為難,怕它作什?你看這五行法物不還是好好的麼?」

  癩姑方覺謝琳口氣誇大失檢,想要設詞勸阻,已是無及,未句話還未說完,倏地一片祥光閃過,地上五行法物全都失蹤,忙喊:「不好!」

  令眾戒備時,忽又眼前一暗,緊跟著便聽水、火、風、雷、刀兵之聲與揚沙、拔木之聲,宛如天鳴地叱,海嘯山崩,四方八面一齊襲來。眼前也不昏黑,只是青濛濛一片氤氳,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無邊無涯,一任慧目法眼,運用神光四邊注視,什麼景物也看不見。

  這時剛剛開始發難,四人如若守定心神,靜以制動,不去引發它,一樣也可無事。無如謝琳天性好強,疾惡好勝,一見中了妖屍誘敵之計,困人五行禁制以內,心便有氣,覺著困中待救不是意思,又認定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甚大。適在前面也曾遇到與此大略相同的混亂景象,癩姑、輕雲先也說得厲害,後來不特一行未受到一點危害阻力,妖屍倡狂了一陣,反而受傷逃走。象周、李、上官三人所說,以前涉險遇到的五遁威力,始終未見發動。癩姑又只耳聞,並未身經,難保不先人為主,有了成見。照著前半情景,不是聖姑禁法不如傳言之甚,便是妖屍該當數盡伏誅,聖姑法力超妙,早已算就禁制滿了時限,減卻威力。否則,果如傳言所聞,今日也難必其成功了。固然此是中樞奧區,這靈寢重地比較別處厲害,父親和葉姑也曾說過。但聽師父來時口氣,只說臨事小心,不要自恃等照例的活,並未十分看重,又無此行還要受困之言。

  聖姑本想我們同誅妖屍,料無為彼張目之理。妖屍不知去向,何必枯守在此?莫如退將出去,至多禁法不曾失效,引發五遁威力,現有神光護身,也必無害。再如真個不妙,豁出違背葉姑告誡,將來被她說上幾句,拼耗一點元氣,多用四十九日苦功,施展新由《滅魔寶籙》中學來的諸天元會九遁神功,帶了眾人由地下遁走,也可無事。省得又和先在前面一樣,一見妖屍倒轉禁制,光景昏黑,便自驚疑,不敢妄動,白讓妖屍倡狂了好一會,豈不冤枉?

  謝琳想到這裡,見癩姑、輕雲連上官紅和那道者元神,都在運用玄功,守定心神,神情十分肅靜,心又暗笑眾人過慮。就算禁法真具極大威力,身在神光以內,各人都持有兩件防身禦敵的至寶奇珍,怎麼也不致受什危害,何用如此矜持?忍不住脫口笑道:「此時情景,和先在外面妖屍鬧鬼差不許多,五行禁制威力尚未發動。我想許是聖姑早算到此,所遺禁制已滿時限,失效了吧?現在一點動靜俱無,何必膽怯?枯守無益,如不就此覓取天書、藏珍,我們索性退將出去,等易姊姊她們三人來了,再同下手。此時先尋二妖孽,將他們絆住,免他們有了閒空,去和家姊、瓊妹作梗。癩姊以為如何?」

  癩姑雖覺謝琳不應看事太易,還沒想到當時形勢,宛如森林黑夜,四面伏有極猛烈的地雷,火藥引子到處都是,只要見到一點火星便要點發,人不特不知厲害,手裡卻持著一個大火把,在那藥引叢立的昏林之中亂照,自然稍動便即爆發,神速無比。所以聽了謝琳之言,忙即勸阻。謝琳一想:「空自從小修煉到今,極少遇到大陣勢。癩姑法力並非庸流,平日口氣也頗自負,卻把這裡五遁禁制看得如此厲害。反正有恃無恐,至不濟照著最後預計,不過吃點小虧。好歹我且經歷,看它到底是什景象,如何厲害,也長一點見識。」

  因癩姑力說最好鎮攝心神,靜守待機,不可率意行動;自己也看出四外青靈之氣,與适才外面一味黑暗沉冥景象不同。但是嗔妄之念一動,必欲一試,情不由己。仗著神光由己主持,笑道:「癩姊姊如此慎重,我們不妨姑往外退幾步試試,不能行再作罷。」

  話到末兩句上,也不與別人商議,便遁神光後退。

  謝琳一半由於好奇,一半好勝,不耐在此枯守,並認定人言太過或是禁法失效。本心不是想和聖姑鬥法,故意多事。退時還在揣度那五行法物先前位置,特地往左方繞走,以為能從容退出更好。哪知眾人已在五行包圍之下,此時靜立不動,還未必能保其長此無事,稍一動作,埋伏立被引發,按照所觸犯的宮位,生出阻力。緊跟著五行合運,先天後天自相生克變化,發出無限威力。如非早有救星同行,到了萬分危急之際,所運有無相神光一出破綻,禁法妙用乘隙侵入,一個防禦不及,便為所制。不似初進門時,雖受禁法反應,因在神光之內,四人夙根又均深厚,只稍受制,便自警覺;此時只要稍微疏懈,不特幻象重重,隨念起伏,所有法術、法寶全失效用,並還神智全昏,自尋死路。

  即便功候精純,夙根深厚,機警靈悟,懸崖勒馬,猛然警覺,人已被陷在內,僅能運用玄功,強自掙扎。除非耗到有極高法力的外人來救,或是禁法全部止住,自顧尚且艱難,不敢絲毫鬆懈,更無餘力可以逃出了。衛仙客夫妻乃昆侖派中有名人物,昔日身陷癸水禁制之內,危險萬狀,眼看形消神滅,後來還是經人解救,僅得死裡逃生,到底壞了真元,伏下異日禍根。癸水一宮尚且如此厲害,何況中樞奧區,五行合運相生之地,自更厲害得多。

  癩姑自從知道中了詭計,便自提心吊膽。一聽謝琳口氣不妙,想攔,沒等出口,謝琳已運神光返身繞退。方疑有變,說時遲,那時快,簡直未容思索,隨著神光剛一轉動,就仿佛火上澆油,一觸即燃,猛瞥見四外青濛濛的景色,恰似千萬花筒一齊點燃,同時捲動起千萬層大小雲漩,勢子比電還快,一閃即滅。四人還未及看真,就在青氣隱滅、光影閃變中,面前景色忽轉混茫,先前水、火、風、雷、土、木、金戈轟隆巨震,以及一切吼嘯觸擊、澎湃奔騰的聲音全都停止,不再聽到一點聲息。身子卻似包在無邊無際的黃色霧海裡面,中間只隔著一片神光。

  四人先前追趕妖屍入門時,謝琳預先把神光往外展大了些,和人口一樣高大,約有三四丈方圓的週邊,高達九丈。原意是防妖屍將天書竊取到手,上前爭奪時易於迎門堵截,不使逃脫,並免四人擠在一處,法寶、飛劍施展不開。入門之後,發覺中計,只管和眾人問答盤算,並未將其減低縮小。塵霧一起,猶如萬丈黃雲中矗立著一座祥光萬道的光幢,分外顯得佛家法力神妙,不比尋常。這時謝琳已被癩姑一把拉住,意欲力阻,不令再有行動。話還不曾出口,謝琳看出戊土禁制已被觸發,只是眼前景色由青轉黃,勢子仿佛厲害,因隔著一層神光,並未覺出有什危害阻力。暗忖:「畢竟聖姑正坐死關,法力雖高,不能親手施為,遺留的法術無人主持運用,似要差得多。這戊土威力尚無毒手摩什的烏金色煞光厲害,先後天五行合運,料也強不了多少。」

  繼一想:「諸姊妹均看得此事奇重,而這些人俱是峨眉之秀,向不怕事。周、李二人並曾身經,日前還在談虎色變,如是尋常,怎會如此?興許剛開始,威力尚未發作,也說不定。尤其這霧奇怪,乍看好似無奇,霧又不甚濃厚,怎晃眼之間,神光在內固仍清明,光外卻絲毫也看不遠?不特與前兩次昏黑青黃景象不同,便與初見情形也迥乎有異,直似被包沒在極厚密的實物以內。莫非真個厲害不成?」

  謝琳此時心神已受了一點禁制,在未恍然警覺以前,這等想法乃是大難將發時的例有文章。想只管想,仍然仗恃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毫無畏怯。也幸近年身人佛門,得了上乘傳授,心神湛定,功候甚深。本來受禁的人念頭一轉,有了顧忌,應該越想越怕,神智因之搖惑,而禁法的威力也隨著對方氣餒而繼長增強,乘隙潛侵,使其無由自拔。謝琳卻是魔高定力也高,無什雜念。當反應初起時,依然抱定前念,雖覺出一點厲害,未生畏心。後來得免危難,警覺甚快,也由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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