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蜀山劍俠傳⑥ | 上頁 下頁
第二二七回 奇寶麗霄不盡祥氛消邪火 驚霆裂地無邊邪火走仙娃(3)


  英瓊忍不住氣忿,還待發話時,忽聽上面有人喝道:「賤婢住口!前番大膽犯上,得罪教祖,今日才來賠罪,已經晚了。又不在妙相巒跪關求見,竟敢偷混進來,還在這裡說嘴。本當將你們拿下治罪,因想你們既有本領偷混進來,倒要看你們怎麼出去。我家教祖不屑見你們這賤婢,快往回滾。等在陣中被擒,過了百日,再去峨眉尋老鬼齊漱溟算帳,問他教徒不嚴之罪。再如遲延,滿山金刀一發動,頓時將你二人碎屍萬段,連這片刻偷生都不能了。」

  二人抬頭一看,正是上次追趕妖婦蒲妙妙所遇為首妖徒雷抓子,同了兩個同門妖徒,手持幡、劍,站在殿台邊上,氣勢兇橫,朝自己厲聲喝罵。易靜不禁大怒,方要還口,一想此來為何,好歹也見著正主人再說,話到口邊,又複強行忍住。

  易靜又想起入陣時,聽妖人口氣,紅發老祖正在洞中煉法。此人雖是妖徒,平日也深知峨眉各位師長法力,雖一時受人蠱惑,心中也不能無怯。再說得道多年,豈能如此狂妄?便和峨眉成仇,對方持了師長書信,以禮來謁,哪有人不肯見,信也不看,便如此蠻橫之理?妖徒為了妖婦所喪寶鼎,恨我入骨。莫要探出乃師心意首鼠,又受外邪所愚,乘乃師閉洞煉法之際,故意折辱來人,迫令動武,使雙方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以快他的私意。否則乃師既已立意成仇,他又如此狠毒,就該當著來人毀書責辱,指責以前冒犯之罪,下手擒拿,或是就命眾妖徒下手,再不然更大方一點,將來人放回,令其歸報師長,索性明張旗鼓,定約鬥法,以分高下存亡。為何只是妖徒出來辱駡激怒,卻不下來交手,只令由原陣中退出,欲令人伏,再行擒拿報仇?諸多可疑,休得一時不能忍氣,中了奸計。我也反正拿定主意,就翻臉,也等見到正主人再說。

  易靜斷定紅發老祖必是深居洞內,妖徒才敢猖言無忌。決計把聲音先傳將進去,使之聞知。主意想好,示意英瓊不要開口,自己暗中運用玄功把氣運足,高聲笑答道:「道友不必如此。我姊妹二人,並非有心擅入禁地,只為奉了家師妙一真人之命,來此向貴教祖負荊請罪。因是年幼道淺,聞見淺陋,又是初來,不知仙山設有陣法禁制,行至妙相巒,遇見守關二人,愚姊妹說來拜謁教祖,便即開門放進,也未說起關內有甚設施。只知仙府便在前面,照直走來,也未遇甚阻滯,路上只繞走了好幾處石峰,便到嶺前。不是道友提起前面石坪上設有陣法,還不知就裡呢。許是來時趕巧,正遇諸位道友演習陣法,開放門戶,才得無心走入,也未可知,實談不到什麼法力本領。适才已向守亭諸道友幾次陳情,請代稟告教祖求見,始終不理,只得冒昧進見,又吃阻住。

  三位道友忽出喝罵,令愚姊妹退出陣去,以備入伏受擒,百日之後再尋家師問罪。愚姊妹已然無知混入,能否又是湊巧退出陣去,雖不可知,但是此來奉有家師之命。自來君子交絕,不出惡聲。何況修道之士,一派宗主。家師與貴教祖又是交好在前,休說以前事出誤會,本有起因,咎在雙方,難怪一人。就算以前冒犯尊長,罪該萬死,不能寬容,也與師長何干?如何朋友專誠派人持了親筆書來,一面不見,一字不閱,便效村婦駡街行徑,辱駡之外,還加殺戮?一樁不相干的無心之失,竟想使星星之火,變為燎原,雙方仇深恨重,大啟殺機,互相報復,其意何居?我想貴教祖為人決不如此,好歹總有幾句話說。人以禮來,不能不教而誅。一任道友氣勢洶洶,盡情辱駡,愚姊妹既奉師命,必要面見貴教祖,將家師書信呈上。完了使命之後,方能定奪,否則,決不離去。不令上去,我便不上,只守在這裡。貴教祖只是一時不知有人到此,終有出見之日。」

  雷抓子等三人心意,果是連日看出師父首鼠兩端,舉棋不定。而眾妖徒十九受了外邪蠱惑,惟恐仇怨不成。本想算定過了百日,再拿話去激動師父。不料眼看到期,仇人忽持乃師書信前來賠罪。又可氣是來人通行全陣,如入無人之境,越發又急又怒,立意要把這場野火點起。雷抓子等最得寵的幾個妖徒,均在上面殿內煉法。易、李二人一現身,一面發動暗號,令亭中守者按照預定行事;一面分人傳知陣中主持行法諸徒黨,告以敵已越陣深入,令其小心戒備,出時以全力加害。

  初意來人無人理睬,或是退走生事,或是硬闖,只要動手,均可惜題發揮。嗣見來人乖巧,守亭人一攔,即不再進。惟恐時久,師父行法完畢出來看見。又想乘著閉洞煉法之際,辱駡敵人,激怒動手。不料來人仍是不肯上當,反將心事說破。山人終是不善詞令,只覺易靜語聲又長又亮,宛如龍吟,還不知道敵人用的是玄門正宗傳聲之法。玄功奧妙,三四百里以內,金石為開,多堅的石洞也能將聲音透進。乃師正巧在洞中入定醒來,全都聽去,又驚又愧,已快走出。雷抓子還在惱羞成怒,破口大駡:「賤婢利口,今日要你狗命!」

  還想少時拼受責罰,將嶺上埋伏發動,給仇人一個厲害,然後再飛身下去對敵。剛把手中妖幡朝下兩展,立時易、李二人立處一帶便有大片紅光,映著萬千把金刀,四方八面潮湧飛來。

  易、李二人原有準備,同喝:「爾等再三逼迫,那也無法。」

  各把手一揚,每人先是一道劍光飛出,護住全身。正待施為,忽聽殿中一聲大喝:「徒兒休得魯莽!且令來人聽候傳見呈書,我自有道理。」

  話才出口,四外金刀只一閃,便自隱去。也是雙方該有這場爭殺,般般俱都湊巧。紅發老祖人最好勝護短,明知門人不應如此,無如易靜心情忿激,詞鋒犀利,聽去終是刺耳。出時如若徑直去往平臺收法,發令阻攔,也還好些。偏又心懷不忿,意欲升殿召集徒眾侍立,擺出教祖之威,再令來人進見,當面數責前事,以致慢了一步。易靜雖想只守不攻,卻忘了招呼英瓊。雙方都在氣頭上,英瓊見妖徒逼人太甚,一時氣忿,頓昧初衷,見易靜已然動手,金刀來勢又極猛惡,便把紫郢劍放將出去。此劍本是峨眉至寶之一,況又加上英瓊用本門心法加功精習,近更威力大增。金刀只是數多勢盛,如何能敵,兩下裡才一交接,便吃毀去了一大片。

  紅發老祖見二人通行全陣,如入無人之境,又將所煉金刀禁制毀去好些,自然面上無光,心中又加一層忿恨。一面把三妖徒喚進殿去,怒目瞋視,低聲喝罵了幾句。隨命擊動殿前銅鼓,召集徒眾,再喚進來人,閱書問話。易、李二人聽出紅發老祖口風不善,只得仍立在半山階上等候。同時互相低聲告誡,盤算少時見景生情,隨機應付。果然紅發老祖耳軟心活,入殿以後,又吃三個寵徒一激,雖未全信,心卻加了兩分仇恨,有意延宕,遲不召見。二人先聽銅鼓咚咚打了好一陣,才見門下徒党由四方八面紛紛飛來,凡是經過面見的,十九俱以怒目相視。

  聽前半鼓聲,殺伐之音太重,知是傳令陣地防守諸妖徒,以備自己離開時為難。等人過時留神一查看,適在陣中所見行法諸妖徒,竟無甚人到來,越知所料不差,斷定少時決無好收場。委曲求全既是難望,何苦受辱?於是也漸把來意改變,暗中準備退身之策。前後待至兩個多時辰,只見對方一干徒眾出入殿台之上,此去彼來,絡繹不絕,始終不聽傳喚。癩姑和那同來男女幼童,不知在何處,也未再見。二女此時仍體師意,作那萬一之想。知道紅發老祖遲不召見,有意折磨,言動稍一不慎,便授敵人以口實。心中只管戒備,暗罵老鬼無知,受妖徒愚弄,甘於自趨滅亡。表面卻一點也不露出,恭恭敬敬站在半山腰石階之上待命。決定就是事情絕裂,也不令敵人占了幾分理去。神態自如,若無其事。

  紅發老祖原是受了愛徒蠱惑。徒兒說:「來人既是奉命來此賠罪,為何不在關前通名求見,卻去私越陣地?分明此來只是乃師自知無禮,不合以下犯上,恐傳說出去被外人笑話,派了人來虛應故事,本心輕視我師徒左道旁門,不在眼下。如真念在朋友之義,我們是他請往開府觀禮的上賓,他徒弟狂妄兇橫,目無尊長,以下犯上,自犯教規,還得罪了朋友,事情發生離開府還有好幾天,照理就該當時命人押了三個賤婢來此賠罪,再請前往赴會,才能算盡朋友之道。如何等到這時才派人來?就算他開府事忙,長幼兩輩無法分身,或是門人蒙蔽,回山不曾告知,我師徒與他交好,又曾接有請柬,到時一人未往赴會,當然必有原故。他們自負玄門正宗,教規至嚴,法力又非尋常,斷無查問不出之理。怎會延到今日,才命兩賤婢持了一紙書來,便算了事?分明視我師徒如無物,以為他徒弟將我得罪,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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