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蜀山劍俠傳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八三回 功成一擊金菩提暗藏白眉針 計斬雙凶太虛鑒巧制九疑鼎(3)


  誰知那些五色煙雲中的形相,只是一團團的透明奇亮的精光,並無實質,變化無窮,奧妙非常,一遇阻隔,威力越增。白谷逸劍光方一接觸,倏地由零化整,變成一團精光,放出無量彩芒,彌漫大半座洞穴直向劍光緩緩撞去。光芒強烈,照眼生花,休說雲鳳和沙、咪二小三人,便是朱、楊二人,也覺耀目難睜,尚幸鼎內一丸先天本命混沌元胎,事前已被摘去,來勢稍緩,否則就連二老,也非吃大虧不可了。白穀逸剛覺來勢重如泰山,在自運用全力,劍光竟被蕩開,不特阻它不住,光華還逐漸逼著劍光上長,大有過頭下壓之勢。剛暗道一聲:「不妙!」

  欲待變計,對面光華中忽起輕嘯,聲如龍吟,一聲過去,似閃電般掣了兩掣,眼前倏地奇暗,二妖屍身形全都隱去。自己那道劍光,仍被無形潛力阻住,光只能及到自方,照不見對面分毫。同時暗影中又是萬類鳴嘯,地動山搖,先前影中有形之物,俱都變成實質,一個個目射奇光,張牙舞爪,揚喙振翼,作出攫拿飛撲之勢而來。大的竟頭似山嶽,身逾百丈。最小的也大如栲栳,長及尋尺。全洞窟不過十畝方圓,按說那些龐然大物,一個也容納不下。看去卻是為數何止盈萬,千奇百態,備諸獰惡,同時並呈,目難窮盡,聲勢委實驚人。料是寶鼎妙用,現出盈虛世界,說真便真,說假便假,隨心生滅,瞬息萬變。稍一不慎,便受吞襲,捲入其中,化為烏有。自恃多年道力,雖然不至形神俱滅,想占上風,卻是萬難。

  正在觸目驚心,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先後片刻之間,矮叟朱梅已按著神尼芬陀指點,悟徹昊天鏡背面蝌蚪符篆,口誦靈文,如法施為,朝著對面黑暗中照去。這一來,愈更顯出生克妙用。初起時,僅放出一道青濛濛的微光。一照向暗影之中,鏡上面一片輕煙飛過,青光一閃,倏地又放出萬道金光,無邊霞彩,狂風驟雨一般飛射出去。晃眼全洞重現光明,萬籟頓寂,無影無聲。只剩下窮奇、戎敦兩個妖屍,一持寶鼎,一持金戈,站在當地,怒憤張惶,鬚髮蝟立。

  當窮奇施展寶鼎時,楊、淩二女見戎敦忽然一聲怪嘯,收了金戈,本要追殺過去。忽見朱梅把手一擺,追雲叟白穀逸已將劍光放出,迎上前去,忙即收住法寶、飛劍,靜待二老施為,藉此問明沙、咪兩小得寶情形。楊瑾剛將那一丸混沌元胎取過藏起,眼前形勢已有了變化,看出不妙,方欲上前相助,朱梅已施展昊天鏡,轉敗為勝。二女一見妖屍惶急之狀,更不怠慢,重又各放飛劍、法寶,乘勝下手。這裡戎敦看出形勢險惡,強弱已分,本欲遁走。偏巧窮奇兇狠負固,以為敵人不過僥倖竊去寶鏡,鼎雖受制,還有玄功法寶,可以取勝,不捨棄穴逃走。戎敦只得飛起金戈應戰。窮奇也將數千年煉就的金刀、金戟等一一飛起,與二老二女等的法寶、飛劍絞在一起,金光彩霞,照耀全洞,煞是奇觀。

  窮奇因寶已失,寶鼎恐有疏虞,不敢放置,只得拿在手內,嗣見敵勢越來越盛,漸有相形見絀之勢,一聲怪笑,把滿口獠牙一錯,正待施展玄功變化,暗算傷人。不料二老早知窮奇數千年玄功厲害,如不先除本命元嬰,法寶、飛劍都未必能奈何他。預有定策,料准妖屍煉就元嬰藏在命門紫府以內,事前向秦紫玲要了兩根白眉針;昨日又去拜訪一真大師,借了一粒佛門降魔至寶金菩提,將白眉針暗藏菩提細孔之中。到時先隱起了身形,一聲斷喝,引得窮奇張惶回顧,忙用禁法隱卻二寶光芒,乘他心神略分之際,照定面上山根打去。那金菩提原是一真大師的念珠,經過幾輩禪真持偈修煉,無堅不摧,以意發出,輕重隨心。

  追雲叟因窮奇身逾堅鋼,要害只此一處,白眉針力弱,恐刺不進去,無孔難入,特地借來,以作引導之用,重傷並無用處,輕輕一下,恰將山根骨打碎了些。白眉針見孔就鑽,立由破口順氣脈直攻玉海。妖屍該當數盡,因傷甚輕微,反笑敵人隱身暗算,伎倆止此。雖曾覺有一絲涼氣,由鼻端透入,一則自恃太甚,二則又忙於應戰,並未十分在意。後來想用玄功變化傷人,念頭方動,忽覺腦海中有些酸脹,真靈感應,竟連胸腹間也在發痛。因窮奇苦煉功深,道行深厚,白眉針運行稍緩,這時將他元嬰刺中,尚未致死。窮奇雖然驚詫,並沒想到自身元氣已破,所煉嬰兒為敵人法寶所傷,仍然不作理會,口中磔磔連聲怪笑。剛一變化飛起,心腦兩處忽轉劇痛,嬰兒好似受了什麼克制一般。追雲叟白穀逸知窮奇最為難制,自從九疑鼎為昊天鏡所破,故意仍指揮飛劍應戰,人卻早已隱過一旁,覷定窮奇,靜候時機到來下手。

  隔了這一會,料定白眉針已發生妙用,益發聚精會神,注視它的動作。這裡窮奇明知中了敵人暗算,依然不肯甘休,勉強捺定心神,先使邪術飛起一片煙雲,使本身隱而複現,遮住敵人眼目,再把元神變化,飛將出去傷人。卻不料寶相夫人所煉白眉針,專一循著氣脈氣孔,破壞真神元氣,适才心腦劇痛時,已然刺中嬰兒要害。如若就此負傷遁走,元氣尚未耗散,以窮奇的道力,尚可細心探索傷因,將針取出,重新修煉,不過壞卻一半道行,遲早仍可復原。也是惡貫滿盈,該遭大劫,發動恰是時候,忿怒頭上,竟未容他尋思。等將元神化身勉強變化飛出,猛覺元神受了重創,真氣耗散,休說變化傷人,本身受了真靈反應,更是心腦全身奇痛欲裂,方知不妙。正在驚惶失措,咬牙忍痛,拼命想將本命元神收回,已自無及。

  追雲叟見煙雲斂處,窮奇忽又現身。運用慧目定睛一看,全洞光華電閃中,窮奇頭上似有一個極淡的絕大影子飛起,欲前又卻。知是元神飛出,哪裡容他遁走,忙即隱身飛上前去。到了窮奇身後,出其不意,先將一根修羅鏨照準命門打去。緊接著把手一揚,立時便是震天價一個大霹雷打將下來。那窮奇煉得身逾堅鋼,又有玄功變化,如在平時,便是飛劍法寶,也未必能傷他分毫。這時嬰兒受傷,元神耗散。那修羅鏨早先原是湖南羅浮七絕嶺妖人鬼母朱櫻之物,新近才落到追雲叟手中。無論仙凡,如被擊中,立時在體內發出烈火巨雷,周身骨碎筋裂,血肉橫飛,死於非命。窮奇周身要害,只命門一處,還須先傷了他的元神以後,否則仍是無用。

  此寶終是左道旁門所煉之物,一出手先有一道黑煙,容易被他看破,必使法寶抵禦,仍難奏功。所以才隱身窮奇身後,乘隙下手。就這一下打中,已難禁受,何況又加上一神雷,裡外夾攻,同時發作,一任窮奇是個金剛不壞身軀,也吃不住。只聽狂吼一聲,那大一具古偉屍,通體炸裂,化成千百根黑骨,帶著焦皮,紛紛爆散。妖屍窮奇一死,追雲叟更不怠慢,一伸手先將寶鼎接了過去。窮奇的元神吃神雷一震,再被二老與楊、淩二女的法寶、飛劍乘勝趕將過來,五六道光華電掣星飛,一陣亂絞,立時消滅無蹤。

  當窮奇形神兩滅之際,妖屍戎敦也恰在此時斃命。原來戎敦見金戈久戰無功,敵人法寶、飛劍神妙無窮,九疑鼎已不能使用,一時情急,妄想運用玄功化身潛入丹室,豁出毀滅全穴,將地底水火風雷鼓動,拼個最後輸贏;即使不行,也可經由室內油釜下出路遁走。主意打好,立即施為。誰知白、朱二老合除二屍,早經定約。矮叟朱梅正想下手除他,見追雲叟尚未成功,寶鼎尚在窮奇手內,恐先斬戎敦,窮奇勢孤驚走,大是不便,尚未施展辣手。連楊瑾也在事先受了暗示,假意相持了好一會。忽見戎敦正指金戈抵敵之間,忽然身形一晃,便知要出花樣,先還當他想行變化傷人。定睛一觀察,戎敦身側似分出一個人影,往當中圓室飛去。朱梅本就防到他要下此絕招,自己和追雲叟無妨,別人怎當得了?事起倉猝,不暇再計及別的,悄喊得一聲:「楊道友小心!」

  連忙收回劍光,施展無形劍法,隱身追去。妖屍以前所設水火風雷,發動本易。偏生日前小仙童虞孝與縹緲兒石明珠一來,妖屍眼看敵人破壁飛去,自身為雷火所阻,不能追趕,以為行法仍有不妥之處,改了主意,不特廢而不用,並將原設下通地肺的風火眼堵塞。再施展起來,本要稍費手腳。居心又複狠辣,因敵人厲害,打算行禁法大開穴眼,使水火風雷同時劇烈發動,於是便慢了些。這一略延遲間,矮叟朱梅已自趕到。

  戎敦道行不如窮奇,朱梅猶恐難制,一揚手先把月兒島火海中取出的那枚朱環放起,一圈其紅如火的光華只一閃,便將戎敦元神束住,再使無形劍光一絞。戎敦本身正在對敵,猛覺如火燒身,奇熱異常,情知不妙。只倉皇回顧之間,元神已被朱環束住,飛劍絞滅,本身哪還支援得了。一聲哀號只喊出一半,吃楊瑾般若刀與朱梅的無形劍先後飛到,攔腰一繞,斬成四段,屍橫就地。

  成功以後,大家聚在一起看那寶鼎。楊瑾又將二小從九疑鼎內取出的那一丸混沌晶球與二老觀看。二老一見,不禁又驚又喜,正要解說。那只妖鳥神鳩自被窮奇所傷,因是勉強回醒,體力未複,不敢過於抗拒。當時雖知難而退,心中並未服輸,一逃進了丹室,便噴出一團火焰,將全身護住,竭力運轉真氣,調順丹元,欲俟氣充神沛以後,仍出助戰,抓裂窮奇泄忿。嗣見敵人聯翩而至,二妖屍解了內訌,同仇敵愾,益發勾動古昔凶戾氣性,恨不得當時飛出,抓裂幾個有道行根基的生人腦子,以供咀嚼,才稱心意。

  無奈時日未到,先期回醒,數千年僵伏之軀,一旦要想復原,大是難事。方在情急暴躁,忽聽室外一聲迅雷,震撼全洞。睜開怪眼一看,窮奇已被敵人雷火震得粉碎,除了主人心腹之患。剛喜得引頸欲叫,再微一偏頭,正趕上戎敦同時斃命,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則為主報仇心切,二則不明出路,知道今日敵人厲害非常,二妖屍一死,自己也決難逃脫。反正不能倖免,把心一橫,收了護身火焰,一振雙翼,放出一片輕煙,將身形隱往,飛出室來覷准楊瑾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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