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青門十四俠 | 上頁 下頁
一七


  原來怪獸縱退之處,正是狄武、倚劍藏身洞穴外面,相距只三四尺。狄武生性豪俠,又最惡蛇蟒毒蟲,年幼膽大,稚氣未退。先見怪獸雄壯威武,通身皮毛油光水滑,十分好看,雖知惡獸同是惡物,對蟒卻更痛恨害怕,本來就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怪獸如勝,還可援崖逃走,蟒行如風,高下一樣,如被得勝,自己決難活命。又見蟒腮奇大,明有奇毒,休說被咬,噴上一口毒氣也無生理,幾次想用金丸打蟒,暗助怪獸一臂,均被倚劍攔住。

  後來時久,覺著逃既不可,留又天黑,勢更兇險,與其坐以待斃,何如行此險招下策打死毒蟒?怪獸如來咬人,獸大洞小,也鑽不進,那時再用金丸去打怪獸雙目,立可為民除害,平安上路,本就躍躍欲試。倚劍力勸,說:「這類惡物,皮鱗堅厚異常,看它們鬥了這半天,誰身上都未見血,如打不死,反倒激怒,甚至合力來攻,都說不定,此事奇險,萬做不得。」

  狄武也未始不想到那蟒可以入洞,一經觸怒,彈指即至,招惹不得。及見怪獸被蟒纏緊,不能轉動,看去可憐,激於義慣,竟起童心。暗忖蟒鱗雖堅,難道蟒目也打不進?師父曾說,這紅線金丸只一打中,丸上紅線借著這一擊一撞之勢,稍見腥血立生感應,發出奇毒,不論多猛惡的東西,中上必死。好在洞小,怪獸不能闖進,何不試它一試?只惜相隔大遠,又不敢輕身出洞,惟恐一擊不中,方自盤算如何打法,怪獸忽脫蟒纏縱來,離洞數尺,獸目凶光已射到二人身上,卻似未見,旋轉身去。

  狄武看出它好似與人無犯,越生同情,方想蟒如追來,一定助它成功,心念才動,蟒已躥到。那蟒又粗又長,躥起時張開血盆大口,口中紅信火舌也似映映噴吐,這一對面,形態格外兇惡,使人膽寒心悸。同時,那一雙綠森森的凶睛已與二人目光相對。狄武知被發現,又急又怕,又因洞小,萬一舍獸先來害人,如何是好?憤恨之下,再一情急害怕,竟將手中金丸,連用兩粒朝著蟒目打去。那蟒也是惡滿數盡,性又凶毒,自從昨晚發現二人在危崖旁邊霧中待旦,已想吞噬。也是二人命不該絕,蟒在遇見二人以前,和怪獸鬥了一整天,雙方饑疲交加,各自退去,途中連吞了兩狼一豹,剛在醉飽眠息,二人又不是要離開神氣,想等天明吃這二人。

  不料對頭尋來,又是惡鬥了一天,到後,便發現人在洞內,饞吻早動。只為身被對頭抓緊,後又復仇心急,無暇及此。這時猛然瞥見人還未逃,又見洞小,本想一擊不中,先到洞內飽餐一頓,再與仇敵拼命。來勢既猛且急,狄武又是手捷眼快,雙丸正將蟒目打瞎,奇痛攻主,知由洞中發出,恨極暴怒,立時舍獸撲人,身子微偏,想往洞內躥去。不料雙目全瞎,本就沒有看真,又當強敵迎面猛撲,身子躥得高了一點,本應平行,變為斜飛向上。再吃怪獸就勢一抓,身子往側一偏,同時金丸毒發,頭腦奇麻,漸失知覺,只為性長,去勢奇猛,一下躥去,正撞洞外崖石之上,一任皮鱗堅厚,這一下硬碰硬也禁不住。況又毒發昏迷之際,頭骨先自震裂,撞倒下來。

  怪獸目光本極敏銳,起時,瞥見兩點金光由身後飛向蟒頭,落地回顧,仇敵已死,知人暗助,見蟒身尚在抖戰,忙趕過來,用前爪抓住蟒的七寸,低頭用角刺將進去,往上一挑,兩爪一分,刷的一聲裂帛之音,便將蟒皮由頸到胸撕裂了一大段,再用雙爪一拗,蟒頭便斷,灑了一身鮮血。怪獸隨向洞口跑來,晃尾搖頭,歡嘯了兩聲。狄武見它走來,本持金丸想打,一見這等形勢,看出怪獸知恩感德,靈慧異常,心中歡喜,只為形狀猛惡,不敢冒失走出,方在尋思。怪獸已將蟒目抓破,用左爪抓起目珠,走到洞前,撕了兩下,回身走去。倚劍本來捏著一把汗,見狀才放了心,瞥見地下亮光滾轉,映日生芒,定睛一看,原來蟒目所中金丸已被撕裂,滾落在地,另外還有兩粒明珠,奇亮如電,在地上放光,忙喊:「大哥快看!」

  狄武童心未退,越看越愛,正在朝前注視,想要呼喚,聞聲回顧,忽想起金丸不能失落,又知怪獸不會言人,忙即出洞,伸手想拾。倚劍忙攔道:「怪獸雖似感恩,取此蛇珠為報,但不知有毒沒有?等用山泉沖洗一下,再拾不晚。」

  隨用樹枝、連珠帶丸夾起,用洞中泉水沖洗乾淨,拿起一看,那珠竟有龍眼大小,精芒閃閃,知是寶物,好生歡喜,狄武強令倚劍分帶一粒,繞開蟒、獸鬥處,以防中毒。乘著日頭未落以前,想趕往前途尋一人家投宿,以防夜來無處棲身,受山中毒物侵害。剛一上路,忽想起穀徑迂回,路還不曾找到,又恐毒蟒不止一條,常聽父母說起,這類毒物多具靈性,復仇心盛,先前冒失成功,事後越想越怕,惟恐撞上,隨時都在留意戒備。正自心慌意亂,猛瞥見前面深草中有紅綠光華閃動,心方一驚,那東西已然出現,正是先前所見怪獸。初遇時,只當別的蛇獸毒物之類,忙把佩刀揚起,大喝一聲,作勢前縱。

  怪獸見狀,立時回身逃走。二人先不知怪獸感恩,特來引路,狄武雖然愛它靈慧好看,終以此獸過於猛惡,倚劍又再三勸阻,不敢招惹,再說也追它不上,只得罷了。一會走向前面,怪獸又在左側一條相反的曲徑上出現,不住吼嘯,二人一追便跑,經此一來,方始醒悟怪獸是來引路。二人心中驚奇,同聲呼喊喝問,怪獸又似不解人意,並不回顧,可是一走錯路,定必現身來引,只不肯與人接近。似這樣曲曲彎彎,隨著怪獸時進時退,眼看日影西沉,天已向暮,幸而所行都是生路,二人正在互相談說,不知何時可上正路?怪獸忽又現身,跪伏前面,朝著二人將頭連點。

  狄武萬沒料到這猛獸天性如此善良,又見它身上血污泥土已經去淨,通身油光水滑,越看越愛。知無惡意,想要近前撫弄,剛剛飛身縱去,還未落地,怪獸倏地回身一躍,向前飛馳,接連幾縱,往側一閃,便自失蹤。

  二人追將出去一看,已是穀門,外面道旁立著一塊石碑,上刻「穀徑形如旋螺,密同蛛網,往復交錯,最易迷路,自古便是毒蛇猛獸巢穴,為山中最險惡之處,只有一處山泉,地勢險僻,決難找到,此外更無滴水,早晚更有濃霧,人入其中,便帶乾糧,也要渴死」等字,令人不可走進,一面指明去往各地的路徑。二人看出那碑新立不久,內中一條道路,正是母親里程單所載的金鳳坡瓦窯莊,偏在西南,相去只三十裡,心想照此路走,連好春坪也無庸去。只顧趕路,忘了天近黃昏,如往好春坪,還可投宿,此去金鳳坡,山路險峻,如何走法?因崖谷多石,道旁溪水甚清,試完無毒,索性吃飽上路,便將乾糧取出,就著溪水飽餐一頓,方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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