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六回 薄幸怨檀郎往事已如煙如霧 溫柔憐玉女伊人真宜喜宜嗔(4)


  裘元道:「昨夜那麼好的天氣,今朝竟會陰天。昨日往尋武當諸友未見,此時當在水雲村內,我們何不再往一訪?」

  靈姑因上次石明珠神情傲慢,始終誤會武當諸女意圖爭功,不願事前與之相見。但知南綺與石家姊妹交厚,不便深說,故作不經意之狀,接口說道:「昨日我們前去,人家連名姓都不知道,想必不在那裡。武當姊妹學道年久,怎會住在俗人家內?我未拜師前,多蒙塗道友相助。尤其是號稱虎王的顏道友,和我父女萍水相逢,親若骨肉,所養金猱、白猿更有解圍之德。自從別後,久無音訊,急於尋找塗道友,打聽他的近況。塗道友之師清波上人道法高深,遇事前知,既命心愛高足到此,必有通盤籌算。我們初來,妖人虛實一點不知,如與塗道友相見,便可明白。與其往水雲村白跑一趟,還不如尋塗道友去呢。」

  南綺深知石家姊妹為人甚好,尤其玉珠對友熱腸,不似明珠冷面。明知事出誤會,但是靈姑人雖誠厚,心高氣做,平時對己親熱尊敬,不願強其所難。便拿話點她道:「林姊姊的二位仙師曾說我們若各行其是,無人主持聯繫,恐要誤事。同是救災弭患,修積善功,多找幾個人合力下手要好得多,分什彼此?我料塗道友必知我們在此,如不來會,當有原因。靈妹敵人義重,既有話問,先尋他二位也好。」

  正說之間,忽然狂風怒號,飛沙揚塵,吹得四外林木宛如波濤起伏。近側幾株桂花樹正當盛開,吃狂風一吹,枝上金粟似驟雨一般滿空飄散,香氣分外濃厚。只是一會便被風吹走,只剩下綴滿綠葉的空枝在風中搖擺不定。靈姑直喊:「可惜!當風起時,花還未謝,南姊和主人怎不行法將花護住?」

  南綺看出狂風有異,正在留神向隔山空中查看,聞言答道:「我看此風奇怪,莫要又是妖人鬧鬼?」

  飛虹方說:「這裡正邪各派均有多人在此隱跡暗鬥,由這裡起直達衡山,更有好些前輩仙長洞府,是何妖邪如此大膽,敢在此時公然倡狂作怪?」

  眾未及答,裘元眼快,忽然疾呼:「眾位快看,那不是妖人在鬧鬼麼?」

  眾人定睛一看,天空已被陰雲佈滿,光景昏暗異常。遙望隔山高空暗雲之中,果有兩點光華閃動,相隔又高又遠,看去細才如豆,眾人雖是慧目法眼,也僅稍為看出一點影子。南綺見那光華一黑一白,像鬼火一般閃爍不停,計算雙方空中距離,少說也有一二十丈,恰如星丸跳動,上下旋舞,雖是隱現無常,卻始終不見撞在一起。說是有心戲弄,偏又相持不下,越看越怪。飛虹道:「這是什麼妖邪,怎看不出他的來路?可惜無極圈不能帶去,相隔太遠,天空陰雲又厚,看不真切。妖邪不會如此大膽,莫要我們看錯了吧?」

  靈姑方說:「如非妖邪,怎麼刮那怪風?」

  猛瞥黑、白二光往上一撞,微一分合之間,似有黑影一閃,也未看真,光便隱去。同時又聞得兩聲極尖厲刺耳的異聲,由遠而近,晃眼便見迎面不遠飛來兩團邪霧,當中裹著那個形似山魈的黑影。因那來勢快得出奇,雲霧濃密,黑影周身邪霧環擁,又與當空暗雲同色,極難分別。

  眾人先前只顧注視天上光影,驟出不意,直到近前相隔只數十丈,方始警覺。見那來勢,好似看准下面眾人,當頭撲來,南綺知道不妙,忙喊:「大家留意妖人暗算!」

  一片紅雲夾著大蓬火星,已由飛虹手上發出,朝前飛去。黑雲吃紅雲一擋,好似激怒,剛剛電也似急避開正面,待要飛騰變化,另下毒手,忽然一道金虹由斜刺裡山凹中飛射過來,來勢竟比妖人還快。一個被金虹由側面射中,一聲慘嘯,化為一溜黑煙,朝相反一方激射而去;一個也被掃中了些,全身立即殘破了小半邊,哇的一聲怪吼,同樣化作一溜黑煙,朝同伴逃路追去。晃眼追上,兩股黑煙合成一團,接連千百個滾轉,沖向暗雲中去,神速已極。先見金虹已隱。眾人知追不上,眼看妖煙快要失蹤,不料晃眼工夫,忽然空中電光一閃,一團雷火當空爆炸,正對妖人逃路。滿天雷火星飛四射中,瞥見那黑氣似被雷火打中,震成十幾股大小黑煙,箭雨一般,掉轉頭往西北駛去。同時空中現出兩道遁光,疾如流星,橫空而渡,隨後追去。前面黑煙也由分而合,仍似轉風車一般一路急旋,滾動飛駛,沖向暗雲層中。

  靈姑看出遁光中有一道正與塗雷所用飛劍相似,忙喊:「那便是塗道友的遁光。」

  人隨聲起,當先追去。紀異好奇喜事,跟蹤飛起。裘元本也想去,因見甫綺未動,笑問:「我們同去一看如何?」

  南綺道:「你真不知自量,這兩妖人何等神速厲害,如非那道金虹將他們元神損耗大半,照那情勢,分明想來暗算我們。事前不曾防備,差點沒有吃其大虧。我們趕去追得上麼?塗、瞿二位道友又未見過,等呂師姊將他們請來,不是一樣?」

  飛虹本不舍甫綺就走,聞言喜道:「姊姊真好,如肯收我做個小妹子,我更喜歡了。」

  南綺原就喜她天真,雙方一敘年庚,談起今生,南綺居長。認定姊妹,又談了一陣,呂、紀二人竟是一去不歸。

  狂風早止,下起雨來。四人先還用法力將雨逼住,不令上身,同坐樹下觀看雨景。後來雨勢越大,滿空濕雲低壓,水氣溟漾。四面山崖之上,不少飛瀑流泉上下飛舞,溪中之水已將齊岸。林氏兄妹說:「這裡無什意思,不如等雨稍住,再出來賞玩雨後新瀑比較有趣。」

  剛將裘元、南綺請往屋內,南綺笑問:「你那兩隻仙鶴呢?從我們飲酒起便沒再看見。它們昨夜損耗了一點丹氣,何不喚來給它們兩丸丹藥,補償它們的勞苦?」

  飛虹聞言,微驚道:「哥哥,還不快看去,你那鶴兒怎會離開這些時?」

  林安道:「也許昨夜受傷,在柵中靜養呢。」

  隨說,便往外走。跟著便聽林安呼鶴驚訝之聲,三人忙即趕出。剛同走到門外,便聽一聲鶴嗅,緊跟著一條白影沖煙冒雨淩空飛墜,正是二鶴。一鶴似受重傷,昏迷若死,被另一鶴用兩爪抱著一同飛回。到地叫了一聲,朝著飛虹兄妹將口一張,落下一封束帖和兩粒丸藥。

  四人拾起同視,才知二鶴為主忠義,天明後由狂風中嗅出邪氣甚重,惟恐少時客走妖人尋來,秦仙子不在,林氏兄妹難於抵禦,想乘來客未走,往探妖蹤,再將眾人引去除害。自恃功候頗深,長於飛騰變化,能大能小,又以為後有大援,飛出較遠。二鶴先在附近查看了一遍,最後趕往對面山頭,忽然發現二妖人被黑白兩團寶光照定,在高空飛舞掙扎,不能脫身。初遇不知厲害,想要查明下落再走。不料二妖人乃左道中有名妖邪徐殊、馮化。他倆被一前輩散仙用法寶鎮壓在衡山絕壑中已有兩甲子,外面並有仙法禁閉,本難脫身。適被紅雲妖徒吳禽無意之間破了禁法,放將出來,二妖性最兇殘,雖是妖魂,經過多年苦煉,元氣凝固,無異實體,並煉就玄武烏煞魔經,二身能合為一。對敵無須用法寶,只要被撲上身去,生魂便被攝走,休想活命。附身邪煙乃地底陰煞之氣所煉,其毒無比,稍為沾上,人便暈死。吳禽雖看出是兩個凶魂,卻不知厲害,妄想收為己用。吃兩條黑影往上一合,立遭慘死,空有一身妖法,一毫也未用上。

  妖人雖被放出,無如黑白兩團寶光緊罩頭上,是個大累,如不去掉,好些不便。又聽先前妖徒在崖上和一同黨談起君山盜寶之事,心生覬覦。自恃煉就玄功變化,又是氣體,得隙即人,欲往探看,相機下手。哪知二妖飛到附近山頭,寶光威力驟盛,奇熱如焚。因多年被困,已然悟出此寶乃仇人所煉兩儀珠,須拼本身元氣損耗,與之相撞,使其對消,方可破去。先在困中久欲一試,無如此舉要毀卻好些年的功力,外面又有太清仙法禁制,即便將珠破去,能否脫身還不可知,為此遲疑不決。沒想到見了罡風之後這等厲害,連想恢復原狀都辦不到。實在難於忍受,只得犯險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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