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
第九十四回 斜日景蒼茫姑射仙人逢俠士 洞庭波浩渺岳陽樓上對君山(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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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公子不知我的用意,還在苦口勸說,令其改投鬼老門下。我卻冒著奇險,前往紅菱噔,向銀髮叟告密。哪知人家早知此事,朱真人有意除你師徒,知裘表弟身有法寶防身,雖被鬼老擒去,無奈他何;命中又該有這幾日災難,故意任其陷身妖穴。只等幻波池諸仙開山盛典過去,立即趕來,一網打盡。我和甄公子同是妖鬼黨徒,本來玉石不分,也難倖免。幸我這一告密,諸位仙長覺我二人尚知悔過,以前受惑脅從,情有可原,又得裘表弟求情,方免一死。就這樣,因我以前被鬼老迫行惡事,造孽不少,雖免滅神之慘,那用妖法煉就的形體仍是不許存留,只留殘魂,令往投生。 「此事不問是否由我泄機,引來敵人,或是鬼老惡貫滿盈,該當命盡,諸位仙長早有成算,甄公子事前均無一毫知情。當時他日戀鬼宮淫樂,陷溺已深,不知利害。前雖經我再三勸說,也只因我幾次以死力救護他的情分,當時感動,過後輒忘。直到我送完信回來,同時裘表弟的道友至交也暗入鬼宮,向裘表弟指示機宜;他又見鬼老說得鬼宮那麼厲害機密,卻被敵人門下兩個未學新進來去自如,通行無阻:心中有所省悟,我這才說出真情。他雖懼禍,久在鬼老淫威之下,叫他棄邪歸正仍是不敢。我幾次苦勸他放了裘表弟,一同逃往紅菱嶝去,先將腳步站住,均未聽從,還延了幾天。果然各位仙長按時而至。 我不能保得原身,仍須轉世為人,便由於此。不錯,諸仙掃蕩妖穴之時,我曾暗中相助,將後宮法台毀去。我那是向鬼老與平日陷害我的那些鬼女報復前仇,並防鬼老發動地水火風為害生靈。所有這些事,連适才用鬼箭傷你,均我一人所為,與甄公子何干?你尋他作什?我日前去往前村尋找降生之地,正遇你向人打聽我和甄公子的蹤跡,便料你這妖孽不懷好意,急忙趕了回來。你既不聽良言,少時自有報應,難道還怕你不成?」 月嬌原是深知邱槐性情,故意設詞把罪過全攬在自己一人身上,減他忿恨甄濟之心;一半借著說話分對方的心神,拖延時間。邱槐果然上當,不等說完,便厲聲喝道:「原來背師叛逆,毀壞後宮法台,為敵人作內應,俱是你這賊淫婢作的麼?既是敢作敢當,自己招認,急速滾將出來納命。至於甄濟小狗種,只要隨我同行,便可兔我一體殺戮。」 月嬌知道甄濟就免一死,也必被他攝走。再者,甄濟也決不舍自己出去送死。益發將計就計,激他道:「我為什麼要出去?休說朱真人和各位仙長少時即至,便是無人來救,我與甄公子有救命之恩,他忍心讓我出去麼?這防身仙法何等神妙,樂得安坐室中,看你瘋狂行兇能到幾時?」 跟著歷數鬼老師徒罪惡,辱駡不休。甄濟卻照上官紅所傳,守定心神,運用靈符神光,一言不發。這一來,把仇全移在月嬌身上。氣得邱槐急怒攻心,立誓非將月嬌魂魄消滅,不肯甘休,把所習妖法全數使出,終於無效,神光依舊朗耀,籠護全室,一絲不露。最後邱槐恨極,切齒橫心,一面施展冷焰搜魂之法;一面咬破舌尖,將口一噴,發出一片深赤血光,罩在室外神光之上。 月嬌知道,這片血光乃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所傳邪法,名為赤屍神焰,污穢惡毒,專毀正教中的法寶。妖人徐完看得極重。因喜邱槐剛強膽大,意欲收為己有,破例傳授。傳時曾命立下誓約,不再傳人,因此邱槐輕不使用。妖師鬼老生性刻毒,門人少有違逆,任情殘殺。邱槐平日那麼跋扈無禮,鬼老儘管心中憤恨,也不敢責問,反任他在鐵硯峰創立陽洞,開山設教,一半便由於此。今既施為,可見橫了心。上官紅靈符神光雖然神妙,時候久了,必被血焰魔光煉化,稍有一絲空隙,被其侵入,室中老少三人一個也無生理。反正是兩擠的事,不死即活,除了救星天降,更無活路。同時暗中讓甄濟照著仙傳運用,謹守心神,不可慌亂。為了激怒邱槐,使其加緊施展,以便妖光邪氣上騰,引得金鞭崖諸仙望見來援,於是益發破口大駡。 邱槐見赤屍神焰雖將仇人室外紅霞緊緊逼住,光輝仍是強烈,急切間看不出一絲破綻。又見月嬌戟指跳足,指著自己咒駡譏辱,越發刻毒,只能望著,奈何不得,怒火攻心,忿無可泄。也曾起過殺害甄氏家人,略消怨毒之念。但以仇人詭詐,又有正教中法寶護身,自己稍一疏神,紅霞便要騰起,光華越盛,再要逼其減弱,更加艱難。仇人家屬奴僕又早避開,如往前院搜殺,難保不被乘隙逃走。所逃之處,又必是金鞭崖,如若窮追了去,一旦遇上強敵,仇不能報,反為所傷,邱槐除了運用妖法,加緊施為,以冀最後一逞,更無別法。明知多耗真元,但以事機瞬息,稍縱即逝,就算仇人被困,不能脫身,似此相持下去,必將金鞭崖諸強敵引來無疑,為了報仇泄忿,也說不得了。 那赤屍神焰原極厲害,初上來時神光尚能相抗,不減光輝。及至邱槐加緊施為,又相持了一會,光雖不曾減退,已有相形見絀之象。月嬌漸漸看出有些吃力,雖知還能支持半日,但知裘元夫妻對於甄濟未必不存芥蒂。按理妖光邪氣如此隆盛,金鞭崖諸仙神目如電,斷無不見之理。相隔這麼近,久不來援,必有變故。月嬌又想起從前在鐵硯峰脫困時,只得上官紅、呂靈姑二人垂憐關切。裘元雖也從旁勸說,只對自己感謝,對於甄濟,並不十分關切。贈丹贈符,俱出上官紅一人所賜。裘元夫妻別時無什叮囑,也未說到將來有事相救之意。此次回家,未命人來通知往見。種種可疑,萬一故作不知,室中三人焉有命在? 月嬌心中憂急,便對甄濟道:「再待個把時辰,稍覺不妙,乘著靈符不破,神光未被妖焰魔火煉化以前,背了老父突圍出園,往金鞭崖趕去。雖然身背有人,不能飛行,步行很慢,一則金鞭崖諸仙遠望妖人在山中窮追,恐其多傷生靈,不敢坐視不理;二則只要靈符神光不破,便可趕到崖前,求得活路。妖人見此法無功,別的更難加害,也許追到半途,心生畏懼,舍此而去,怎麼也比守在室中坐以待斃要強得多。」 甄濟聞言,心神略分,神光便減退尺許。月嬌見狀大驚,自覺不能多延時刻。但此時便即突圍逃出,又恐行路不比打坐,心神難於專一,神光更易消滅。道上又背有一人,甄父雖藏房裡,不曾露面,妖人究竟看出與否尚未可知。父子之親,其勢不能舍之而去。萬一救星少時即至,卻因膽小先逃,反而鑄錯,何以挽救?月嬌口中雖仍喝罵,中懷膽怯,心如懸旌,搖搖不定。尚幸靈符威力猶在,神光稍減即上,依然強烈。這一來,越發看出此符半仗行法人主持運用,動不如靜,益發不敢造次。危機偏又緊迫,眼看外室妖焰邪火越發濃密。甄父人雖曠達,但以生平只此獨子,也是驚憂已極,藏在里間內,不住叩頭禱告,默祝仙佛保佑。 父子夫妻三人正在愁急無計,忽聽震天價一個霹靂夾著無數雷火,自空中打將下來。月嬌知道來了救星,驚喜交集,心神立即大定。回視里間,甄父驟聞雷震,跌倒地上,嚇得亂抖。不顧細看房外,忙趕進去,喜叫道:「爹爹請放寬心,金鞭崖朱真人和各位仙長、裘表弟都已趕到,妖鬼少時便要伏誅,不妨事了。」 隨說隨將甄父扶起,請向榻上臥倒歇息,等眾仙除了妖鬼,再出相見。說罷不俟答言,匆匆趕出,見甄濟已然立起,對窗外望,滿面均是喜容。月嬌不禁大驚,忙拉他道:「妖鬼怨毒已深,恨我夫妻入骨,志在拼命,邪法厲害,詭詐百出,雖然眾仙來援,稍微疏忽,仍能乘隙暗算,你怎如此大意。」 甄濟笑道:「無妨,神雷一震,妖鬼便已離開。此時靈符神光比前還略強盛,正好看他就戮,膽小作什?」 說時,月嬌也看出房外紅霞越發鮮明,妖鬼煙光已然撤去。料定妖鬼無隙可乘,才放了心。 夫妻二人並立窗前,朝外觀看,見妖鬼已被來人劍光法寶纏住。妖鬼仍仗赤屍神焰護身,一面施展飛叉、鬼箭之類邪法、異寶拼死相持,一面口中厲聲咒駡不休。自己這面來援的,一個是表弟妹虞南綺;另一個道裝少年,甄濟認出是出家已久,幼年曾隨老父授業的累世親友羅鷺,越發喜出望外,忙對月嬌說了。方訝表弟裘元怎未見到,月嬌道:「表弟妹在此,表弟斷無不來之理。如非恐妖鬼逃時乘隙暗算家人,在家留守,以防萬一,便是知道妖鬼來去飄忽,恐他遁走,給我夫妻留下後患,在空中埋伏堵截。我看妖鬼邪法無靈,僅仗血焰魔火護身,他知金鞭崖離此甚近,強敵已然趕到,夜長夢多,保不住情虛膽怯,想要逃遁。這廝性烈如火,一旦暴怒,便似瘋狂,寧死不屈,我們有靈符護身,他又被飛劍、法寶絆住,反正無奈我何,莫如同到外面,再激上一下,使他怒急發瘋,擠死之心更切,一心只想報仇洩恨,就不走了。」 甄濟道:「我們出去,爹爹呢?」 月嬌道:「我起初也顧忌,恐怕離開老人受驚。現在一看,來的救星實比他強,妖鬼又被飛劍、法寶環繞,只我夫妻防他拼著同歸於盡,猛下毒手,我們有靈符護身,決無可慮,他見我們出去,志切報仇,總想乘隙一拼,必不舍走,用以誘敵,再妙沒有。爹爹休說沒露面,聽他後來咒駡,要往前院殺害全家出氣,尚不知里間有人。此時正在緊急,他無心及此,就出去被他看見也不妨事。何況羅表姑舅與表弟妹也決不容他下手。我已想得仔細,我們就在窗外,不過引他見仇人眼紅,並不遠離。此室許仍在神光籠罩之下,就有什事,也來得及,決可無妨。」 議定之後,同由窗外飛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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