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九十回 選勝盡勾留愛玩煙霞遲遠路 思親拼獨往飛翔險阻急心歸(3)


  南綺見裘元今日大改常態,儘管和他賭氣,心終不安。遙望二人打坐之處是一片磐石,石旁邊立有一個大石筍,小峰也似立在那裡。裘元已走向石筍後坐下,連人帶竹筐全看不見,只阿莽看到半邊背影。方恨裘無情薄,生了一天的氣,未了連自己都不願看見。忽聽二人笑語之聲,時斷時續,隱隱傳來,越料定是避自己。否則同時玩月說笑,大家一起圍坐多好,何須離開?又還借山石把身子掩蓋住。不禁越想越氣憤起來。

  靈姑見南綺面上生了氣,笑道:「元弟怎還是小孩子脾氣?這裡同坐多好,我喚他去。」

  南綺忙一把拉住道:「理他呢,我偏不睬他。自從我說改作步行起身,以便修積外功,回山好有交代,他便生了我的氣,直到如今沒和我說話。往日哪裡是這樣、他那些討厭朋友,我要肯同去相見才怪。再犯脾氣欺我,我也不修什仙,明日回山告知師父,我回家去了。」

  靈姑聽她說時語聲甚亮,頗能傳遠,料是故意使裘元聽到之意,不便往下勸說,只得借別的話岔將過去。底下也不聽有裘元和阿莽語聲。南綺心中有氣,無心觀賞,便也提議入定,並囑靈姑、勝男:「不要再理裘元,行時看他有什臉見我?」

  二人都知南綺的性情,不便違她,都想明日藉故閃開,容他夫妻背人相對片刻,自會和好,當時含笑允了。

  坐定以後,勝男要運氣吐納,忽想起裘元和南綺夫妻相見最早,看他們平日十分恩愛,向無違忤,怎麼今日為點小事,又未十分口角,便失和暗鬥?好生不解。尤其裘元行徑與往日大不相同,好些可疑,現又背人速坐,身避石後,著實難測。勝男越想越奇怪,惟恐要出花樣,有心前往借詞探詢,甫綺偏不令其勉強。強捺心神坐了一陣,睜眼一看,靈姑早已入定,南綺竟睜著一雙秀目坐在那裡,似想心事。悄問:「南姊,坐功做過了麼?」

  南綺搖了搖頭,答說:「今晚不知怎的心亂,竟會鎮靜不住神思,好生不解。」

  勝男知是為了裘元之故,乘機說道:「莽弟心粗,這半夜未聽他們說話,不知人定也未?我想看一看去。」

  南綺正想起一事心動,自己不肯過去俯就,巴不得有人代往,聞言笑說:「你去把令弟喚來,看他一人有甚意思?」

  勝男知是藉口,立即應諾,朝那石筍跑去。南綺遙望阿莽仍背坐在側,勝男趕到,剛往前一探頭,便失驚大叫道:「南姊快來,裘師兄許是走了!」

  南綺聞言大驚,立縱遁光飛去。到了石後一看,阿莽剛被勝男喚醒,驚愕地站在當地,裘元卻不知去向。竹筐已然打開,失去兩大包食品,備送方、司諸人的禮物也失去了一大半。南綺見狀,料知裘元和自己負氣,背著眾人獨自私行,往且退穀、紅菱瞪等地趕去。始而氣得要死。繼一想:

  「裘元平日對自己總是百依百順,恩愛之情,非世俗兒女所能比擬。他心念;日友,也曾屢次提說,以前便答應他,稍有機緣便與同往。好在飛行迅速,為此耽誤行道不過三數日工夫,也不妨事。這次本是說定,日前在含青樓送陳、冷、桑三人起身,耽誤了數日,他已不願。好容易盼到今日上路,無故又生阻難,自然心中不忿。自己無論如何總比他歲數大些,理應讓他一點才好,怎遇事專斷,當著外人,也不給他點餘地,算起來還是自己的錯處多。

  他近半年來雖然功行大進,但是除了飛劍,並無甚高明的法術,年紀又輕。目前妖邪橫行,危機隨處可遇,一個狹路相逢,立有性命之憂。前次在長春仙府,也因私自回山,歸途遇見鬼老門下,幾遭不測,便是前車之鑒。那還是走熟的道路,相隔又近。這次長途數千里,道路又沒走過,豈不更是可慮?況且梯雲鏈尚在自己身旁,他也未帶走,遇上強敵,除了任憑宰割,連個脫身之計皆無。」

  這一尋思,越發著急起來,當時便要縱遁光往前追去。

  勝男畢竟旁觀者清,心神未亂,忙一把拉住道:「南姊休要著急。看裘師兄一路神情行徑,早具深心。他把莽弟喚去與他同坐,故意用疑兵之計穩住我們,便為防備我們追趕。此事最好從長計較,不可慌亂。如不把他行藏查明,商量好了再追,一個追他不上,彼此相左,反倒誤事。我料裘元師兄說完未兩句話時,便催莽弟入定,自己假裝取食物,將竹筐打開。等見我們三人相繼入定,立即偷偷取了相帶的東西,先由峰後走下,到了僻靜之處,再駕遁光飛走。

  照此情形,差不多已有兩個時辰過去。你說拿不定他的去處,只能照歸途去撞;就知所去途向,也追他不上。事急即亂,於事無補。再說也不忙在這一時。還是把呂師姊喚醒,並問明莽弟适才襲師兄是甚神氣,有無留下甚話。然後大家商議,或是分路,或是同道,總要有個預計,以免互相失散,更多枝節。」

  南綺被她未兩句話提醒,心料裘元走時,必對阿莽留話,暗示去處,隨問阿莽入定以前是甚情景。阿莽果然答說:适才裘元和他同來大石後面,未入定以前,曾說:「我因要去見方,司諸友心急,不願步行遲延,才和南姊負氣。其實我最敬愛她,決不能為一點無足重輕的事便和她分心,萬無此理。方、司諸人是我的良友,誠然久別思念。但是早遲一樣相見,假使我不能飛行,必須步行前往,數千里長途,走上三五個月還不一定趕到,又當如何?我自有我的心事,她卻誤會,當著人不好意思向她賠禮。明早請轉告令姊,代我說句好話,免她為此氣苦,我心難安。就往且退穀,也須三五日後。」

  勝男道:「我早料他另有去處,如何?」

  南綺知道裘元一面要走,一面仍恐自己氣苦,心裡越覺難過,便道:「他除往且退穀訪友,哪還有別的地方?」

  勝男道:「南姊,萬不可優急慌亂,此事我已看出八九,此時雖追不上,准能找到。且先把靈姊叫醒,商量好同行便了。南綺便問勝男:「可是有甚預兆?」

  勝男一面點頭,一面拉了南綺同去喚醒靈姑,略說前事,便道:「日裡我已看出裘師兄好些異樣,此時無暇多說。請想竹筐中物原說是送方、司諸人的,要想帶走應該都帶了去,他又不是不能拿走,如何只挑最好的,每樣分取一些?他和莽弟示意,又是那等說話,可見別有去處。且退穀之行,不是不去,大約至少也須三五日後。他雖仙人,年紀還輕,除卻方、月諸好友,無甚相識之人。最親的只有父母兄弟和南綺一人。他天性又極孝友,雖在外面行道,心中豈有不想念之理?南姊和他久在一起,自不必說,單我姊弟這次和裘兄一起才多少日,便聽他提到過好幾次了。雖然每次所說,都因是在含青閣吃到珍奇美味而起,沒說到想回家的話,對於堂上雙親,可見是隨時在懷,不曾忘記。

  我們同吃晚餐後,他以幫莽弟收拾竹筐為由,又把放在下層的好東西全取出來重新包紮,又多分了一份出來。我聞莽弟問他:包得好好的,何故如此費事?他答說:方家附近除銅冠老人外,還有一家好友的父母,須送一份,走時忽然忘卻,故此重新分配,以便到了且退穀一一分贈。南姊時正負氣,也不知聽見沒有,我卻心動了一下。只不過見他平日敬愛南姊,雲路太長,方向途徑暫時俱難深悉,勢孤力薄,不至舍眾獨行,就走也沒這麼快。

  後聽他約莽弟過那邊去打坐,有說有笑的,不像要走的神氣。後來聽不見二人聲息,我才有些疑心,過去查看,果然溜走。照莽弟所說,分明他說完未兩句話不久,乘莽弟入定,獨自翻山,背人飛去。再看筐中食物,只把吃了能延壽強身的給方、司兩家父母各留了些,差不多全帶走了。另外還有好些美味的的果脯之類,卻只每樣略取一點。這不是回家省親,還有何處?走後己久,要追決迫不上,不如徑往灌縣青城山麓環山堰裘家找去,准能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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