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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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是恐公遐夫婦遇險,趕往會合,如真無路可通,索性覓路回去。不料這一分路,竟被密林居中隔斷,無法通過。料知公遐夫婦必在密林那面向前進發,只得且吹且走,朝前急趕。一口氣趕出三四裡,公遐始終沒有回音。正代他夫婦擔心,又悔又急,忽然發現右側橫著一條小山,雖不甚高,形勢險峻。剛想起虎女前說老人隱居之處前有池塘,後有小山,但應偏在路左,不應在右,山對面又不見有水源,仔細一想,忽然醒悟,待要越山而過,察看山那面有無池塘,便可看出幾分,忽聽一聲虎嘯由隔山那面隱隱傳來。聽出虎女所騎,忙取竹吹回應,一面朝那土山趕去。那山高只十餘丈,做一長條橫在林中,從上到下都是樹木藤蔓。二人仗著一身輕功,一路攀援縱躍飛馳而上,還未到頂,便覺山那面光景較明,似有天光下漏,虎嘯之聲也越來越近,連虎女呼聲也同聽出。二人一面回應,一面飛身往上趕去。 到頂一看,前面忽有白光閃動,定睛一看,果是大片湖蕩,相隔約有一兩裡路,天光由四面環繞的密林高樹之中透將下來,照在那數十畝方圓的湖蕩之上,宛如一片極大的晶鏡,吃四圍暗影一襯,更顯光明。再看湖對面小山腳下,只有幾株大得出奇的古木,既無房舍,又無崖洞,天光反映,看得逼真,不像有人居住神氣。虎嘯之聲己止,連人帶虎全都不見。公亮想起未了一次虎嘯好似就在前面,相隔湖蕩不遠,連愛妻呼聲俱都聽到,按說應該臨近,如何不見?以為下面林木陰森,光景黑暗,也許人在山下,虎的目光被樹林擋住,故未看出。 連喊了幾聲「四妹」,未聽答應,一面同了秦真由暗影中覓路走下。因這一面形勢更陡,藤樹又密,冒失馳下反易失足,不得不加小心。知道虎女性情,這等昏暗危險之地決不會故意隱藏取笑,如何快要對面,虎、人忽然失蹤?心正驚疑,人也快要走到山腰上。二人目力本強,在暗如深夜的黑林之中走了半夜,前面又有天光反映,比來路好看得多,腳底恰是一片草地,那些大樹均比小山還高,立處離地只三四丈。秦真心急,又仗著一身極好輕功,一聲招呼,當先往下縱去。為防萬一,一手拿著特製的羊皮燈,一手舞劍,提氣輕身朝朝下縱落。 公亮在後,瞥見劍光人影,所到之處果是一片平野,野草高只尺許。秦真落處還是一片空地,草都沒有,連忙跟蹤縱落,眼看離地不過丈許,忽聽呼的一聲,情知有異,忙喝:「七弟留意!」 同時淩空一個鷂子翻身,往旁一側,隨同下落之勢,右手緊握寶劍,偏頭回望,剛發現一個似獅非獅,比獅略小,血口開張,上面現出兩團碧光閃閃的凶睛,後面好似還有一段長身的怪物,由來路山腰上朝人斜躥過來。晴道不好,一面下落,一面反手一劍,待要淩空揮去,忽聽腳底一聲嬌叱,接連三四點寒星已由身旁飛過,朝那怪頭打去。剛聽出愛妻口音,忽又聞得一聲虎吼,人也落到地上。 黑暗之中也未看清那怪獸是蟒是獸,剛脫口喊得一聲「四妹」,猛又聽銅鐘般轟的一聲怒吼,震得木葉驚飛,簌簌如雨,兩耳嗡嗡,半晌不絕,同時瞥見嘯聲來處現出兩團金光,流星電射,由斜刺裡疏林高樹之間飛將過來,在暗林中略一隱現,便朝前面撲去,來勢神速已極。那帶著兩團碧光的怪頭似被虎女暗器打中,凶晴連閃幾閃,張開血口,一聲極淒厲的怒嘯,把頭一搖,正要朝人猛衝過來,不知怎的忽然電也似急縮退回去,跟著便聽虎吼連聲,虎女所騎那只大虎已由怪物退路暗影中猛躥過來,方才怒吼和那兩團金光正是紅牤,同時趕到,由虎身上面淩空越過,朝怪頭撲去。跟著便聽雙方惡鬥騰撲和怒吼厲嘯之聲。 虎女、秦真相繼趕到,三人聚在一起。虎女正埋怨公亮:「方才不說同行,人走之後不該冒險尋來,這一帶毒蟲猛獸甚多,連我到此也須小心,沒有恩師和紅牤接應也不敢輕易越過,如何這等大膽?」 公亮一聽這等兇險,想起公遐夫婦必還未到,忙喊:「四妹先莫埋怨,快尋寇兄、蓉姊,他二人和我們同來,在離此六七裡的樹林之中分手,音息全無,如何是好?」 虎女正要發急,忽聽紅牤吼了幾聲飛縱過來,怪物聲影皆無,似被紅牤所殺。虎女忽轉喜容道:「他兩夫婦居然因禍得福,你們放心好了。」 婁、秦二人忙問:「怎麼知道,寇兄夫婦遇見了麼?」 虎女笑答:「我還不知底細,只聽紅牤吼聲,它說寇兄、蓉姊已被林中另一位高人救去,那是我的師怕,連我恩師也在那裡。新來妖人已早知道,恐我在此久候懸念,又料你二人既由蛇窟前面與寇兄蓉姊分路,必要誤走黑林山,一個不巧,遇到山岩下面藏伏的惡蟲,難免虛驚,特令紅牤趕來送信,就便接應,命我三人隨它同去。我和紅犛還是上月在森林中巧遇恩師才得見到,相識不久,他那獸語只聽出一個大概。虎媽以前暗中和它來往見面,彼此吼聲雖能通曉,對我卻有好些意思說不出來。好在這兩位師伯在森林中隱居年久,恩師和他多年舊交,不是外人。上次來見恩師還曾談起,久想拜見,未得其便,所居山洞又極隱秘,外人難於走進,離此卻不甚遠。 方才三哥所見獅面蛇頸之物,乃是這裡藏伏多年的一條惡蟲,形如穿山甲,卻生著一個大頭和丈許來長一條長頸,雖然猛惡,頗有靈性,只有紅牤能夠制它。恩師因它口中腥涎所結晶粒具有解毒妙用,又最戀家,從不遠出傷害人畜,離它巢穴方圓數裡之內毒蟲絕跡,因此不肯傷它。方才那樣急叫,必為紅牤所制,吃了苦頭。我深知這東西的猛惡,先是恐你二人無心受傷,因其靈警非常,最愛護它的腥涎,便令虎媽繞往它的巢穴激使回鬥,一面暗中掩來。不料這東西今日發了凶野之性,連身飛起,竟想傷人,一時情急,連放四枝飛針,多半被我打中。此舉雖是急於救人,未免違背師命,也須前往稟告。此行一舉兩便,我們快走,到了路上再說吧。」 說完,先往虎背縱上,騎向前面,再令公亮居中,秦真在後,仍是三人一虎,由紅牤在前引路,同往西南方密林之中馳去。公亮貼坐虎女身後,見虎行之路多是巨木密林,最厭之處僅容一虎通過,稍不留意腿便擦向樹上,光景又極黑暗,不到臨近決看不出。那虎隨著紅牤繞樹而馳,左轉右折,時進時退,走得極快,空處極少。先恐虎行大速,一不留神撞在大樹之上受了誤傷,連呼「四妹將腿盤起,不要垂向虎的兩旁,以免磨擦,傷了皮肉衣服!」 虎女笑說:「無妨。」 後來看出所過之處,無論多仄多暗,均由當中馳過,連衣服也未擦上。一問虎女,才知那虎目力特強,多麼黑暗的地方都能看出老遠。雲老人和隱居林中的這兩位高人交情甚厚,紅牤當時奉命往來兩地,更是輕車熟路。否則,這一帶到處巨木密林,形勢最險,常人到此,無論走往何方均要迷路,困在裡面進退兩難,早晚饑渴而死。婁、秦二人聞言才知厲害。再借燈光沿途察看,那些大樹多半平地直起,粗達數抱,疏疏密密十九相同,雖有空闊之處,前進不遠便被駢生巨木擋住去路,往往進少退多,舍寬就厭。 三人兩獸在這暗無天日,靜如死域,陰森黑暗的森林之中繞越穿行,走了半個時辰還未到達。秦真坐在公亮身後,見久不到,好生奇怪,高呼:「四姊,我們和寇兄、蓉姊分手沒有多時,便越過土山遇見四姊,跟著紅牤便到。說他二人巧遇高人,命引我們往見,照情理說相隔定必不遠,如何走了這些時還不見到?還有土山前面不遠有大片水塘,雲老前輩想必住在那裡。當地天光下映,仿佛山腳一帶既無房舍又無崖洞,令師可住在那裡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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