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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十、苦鬥被擒,流水無情戀落花

  鐵漢聽出樓中喝罵的都是婦女,並未見人,樓下花林外也無敵人趕來接應。想起來意,又生希望,忙即跟蹤縱過,正在威喝:「狗婆娘,再喊我就殺你。快說……」

  底下兩字沒有出口,林鶯已是恨毒心橫,瞥見敵人迫來,雙手抱住欄杆,左腳剛一沾地,猛起右腳,也不間什地方和敵人板斧厲害,冷不防向後踢去。鐵漢只顧說話,見她人尚不曾立穩,差一點沒被甩到樓下,一時疏忽,以為敵人只是身法輕巧,力氣不濟,真要動手還是不行,沒想到方才乃是僥倖得勝,樣樣湊巧,敵人手腳又准又快,冷不防竟被踢中,當時只覺胸前好似被鐵棍杵了一下重的,其痛非常。不知敵人周身傷痛,酸麻力弱,如在平日,踢這一腳,一任鐵漢筋骨健強,胸肋骨也非被她踢斷不可。

  當時負痛情急,又覺此舉又是晦氣,怒火上攻,隨手一斧。林鶯「哎」一聲慘呼,腿骨立被斧柄打斷,痛暈死去。鐵漢見人倒地不動,下麵還無人來,膽子越大,正想房中都是婦女,可以威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能夠就勢將人救出一個多好。就是不能辦到,後面湖蕩相隔這近,逃也容易,怕他何來?主意打定:正要轉身,忽見一使女由別房奔出,見狀大聲哭喊:「夫人被強盜打死,你們快來!」

  鐵漢大怒,忙趕過去,口中怒喝:「你們也是好好人家女兒,一樣在此受害,為何幫助惡霸和我作對?」

  話才出口,眼前一花,兩條套索忽由身旁門內飛出,當頭罩下。同時便聽樓下來路人聲喧嘩,知道再不逃走凶多吉少。上身已被人套住。只顧追那前面使女,不曾留意旁邊門內有人埋伏,一時疏忽,冷不防幾被拖倒。總算天生蠻力,板斧明光耀眼,又重又快,一見不妙,急中生智,知道這類套索越掙越緊,非但沒有強抗,忽然一聲怒吼,反將板斧舉起,改朝門內殺去。

  那用套索的原是兩名心腹使女。平日無事,隨著林鶯學了一點本領。本領不高,力氣又弱,因見主人被人打倒,似已送命,一時情急,一個搶出喊人,兩個匆匆搶了兩副套索,本想暗中下手。一見敵人走過,更不怠慢,同發出去,剛將人套住,心中一喜,用力一抖,敵人並未倒地,反被帶往門外。想起主母那高本領尚被打倒,心已發慌。另一個想起房中有刀,還有兩個同伴剛醒,正在向窗哭喊,口中急呼:「你們快拿刀來殺這強盜!」

  猛瞥見敵人頭上帶著套索,手持板斧,兇神惡煞一般回身殺來,不禁大驚。一個丟了套索便往回跑,另一個嚇得嘶聲哭喊,驚慌大甚,往回一退,又被門檻絆了一跤。鐵漢先頗急怒,及見這幾個使女年只十三四歲,看去那麼秀氣,想起都是土人之女,不忍殺害,口喝:「我不殺你,快些停手,不許亂喊!」

  隨說反手一撕,一面用斧連斫帶割,匆匆割斷套索,丟向一旁。耳聽下面鑼聲四起,人和走馬燈一般。有的還拿著燈火,分好幾面潮水一般往樓前殺來。上空又有兩枝旗花,帶了紅白二色火星飛過。不知莊中敵人日常無事,雖然疏忽,被他偷偷掩進,但是防備甚嚴,四外均有專人防守,一經警覺,全數發動,四面堵截,本領稍差的人插翅也難逃走。一見敵人均由前面趕來,逃路是在後面,並無懼意,人已由後樓縱落,想起後莊還有幾處草堆糧倉,心中一動,順手摘下一盞殘燈,一面飛逃,沿途點去。耳聽樓上眾使女哭喊救火捉賊之聲,也未聽清,轉眼跑到水旁。後莊一帶更是黑暗,回顧敵人並未追來,所點兩堆糧草也無火煙冒起,心還可惜沒有點燃,以為遊過這片湖蕩便可逃走。這時快要天亮,黑暗之中敵人難於搜索,定難追上,忙往水中躥去。中途回顧,逃路樹林之中火光甚亮,方料火起,忽聽喊殺之聲,再一回顧,不禁大驚。

  原來敵人平日均有訓練,想是知道來人要由水路逃走,竟分好幾路繞追過來。前見火光乃是爭點火把,所放的火似已撲滅。又泅出不遠一段,回顧敵人業已趕到水旁。遠望過去,好似三四條火龍飛馳掩映于來路樹林之中,晃眼會合,相繼趕到。內有一路並順對岸沿湖往前趕去,分明看出逃路,想住前面堵截。湖中一帶的水面已被照得明如白晝,心中一驚,忙往前趕,方喜離岸不遠,一個猛子便可沖到。剛一上岸,待要援崖而上,翻將過去,相隔那崖還有三四丈,忽聽數聲斷喝,抬頭一看,崖上火光照處,敵人突然出現,一個個手持刀箭,各用石塊朝下亂打,同時喝罵。

  再一回顧,方才沿河追趕的一起敵人業已橫渡過來。這才看出左側水面較厭之處還有一條浮橋,不知先前怎未看出。知道原路已難逃走,猛想起崖角那面還有一洞與外相通,雖然越逃越遠,不是回路,並還只聽人說,隔著一片峭壁,不曾去過,終比落入敵手要好得多,忙又回身往側一轉,順著崖坡往臨水山洞一面逃去。還未到達,眼前一亮,洞中又有四個賊黨手持火把縱將出來,迎面先是兩支鋼鏢,差一點沒被打中。

  心裡一急,亂了主意。當時怒火上攻,把心一橫,回顧後面人多,怒吼一聲,手持板斧往回殺去,準備拼得一個是一個。哪知當頭數人轉身就逃,不知敵人奉有密令,又有好些認出鐵漢,立意生擒,故意誘敵,以防水遁。鐵漢剛追到崖前空地之上,敵人忽然反身殺來。鐵漢看出敵人越來越多,三面圍住,只空出危崖一面,立意拼命,也不管是什用意,手中板斧潑風也似亂斫亂殺。

  也是巴賊輕敵太甚。聞得警報,趕到摟上,見愛妻剛剛痛醒,一腿已斷,哭說來賊就是鐵漢,忙傳密令,吩咐生擒,那幾個有本領的武師到得最快,先和巴賊一起趕到樓上。因巴賊意欲就勢與東山諸俠翻臉,近又探知鐵漢雖住東山境內,並非香粟村對頭手下,知其逃走不脫。怒火頭上,一面傳令生擒來賊,為夫人報仇,一面集中商計,東山諸俠不去終是大害,用什方法將其吞併。這十多個得力武師全被留住,不曾追去。鐵漢本來力大身輕,近隨婁公亮又學了些速成的手法,遇見能手雖然不敵,對付幾個飯桶打手惡奴尚還將就,又當情急拼命之際。一面奉命生擒,不敢施展殺手;一面卻恨不能一斧將人劈成兩片,斧沉力猛,縱躍如飛。

  眾惡奴防他突圍逃走,人又分散開來。動手的多半輕敵,轉眼之間竟被斫傷了五個。內一惡奴額骨也被削去一片,差一點腦漿迸裂,這才看出厲害,紛紛上前夾攻。因奉巴賊之命,雖有暗器,不敢亂打。鐵漢偏是怒發如狂,越殺越勇。眾惡奴打手雖將他圍住,只是虛張聲勢,閃避招架,如非倚仗人多,乘其轉身之間由後暗算,簡直無力回攻。時候一久,又有三人的兵器被斧打飛,虎口皆裂。鐵漢也因對敵時一味兇猛,不知運用氣力,難於持久。上來用力太猛,打了一陣,便覺氣喘臂酸,真力不濟。想起前日婁公亮所說,心中一驚,深悔失了機會。這班惡奴並無用處,方才無論殺向何方,敵人俱都讓避,突圍而逃並非無望,怎會忘卻?

  照此拼鬥,早晚力竭倒地,受那慘刑,還是逃走的好。念頭一轉,正待往山洞一面沖去,不料時機已失,眾惡奴打手待久無功,反被傷了數人。平日狐假虎威,大話說得山響,這多的人連一個外賊都難取勝,實在難堪。想起主人仗著自身行家,武功極好,常罵所用惡奴打手都是飯桶,性又刻薄,此時必在所居樓上遙望。莊中十多個好武師一個未到,分明借著敵人要我們的好看。再不將人捉住,非但丟人,少時還受重罰,豈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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