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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玲姑自從狗子二次人內拷打,剛命丫頭將她綁向床上,打了幾下。玲姑知道私情敗露,自拼必死,破口咒駡,公然明說李強是她情人,欲求速死。不料狗子陰狠凶毒,聽這一罵,更生毒念,反倒停打,準備事完之後,再下毒手,慢慢收拾,淩虐個夠,然後慘殺,以出惡氣。跟著,便有前樓來人報信,說北山崖上掛起紅燈,並有流星飛過。老莊主又命人來通知,因莊主防備奸細,先已吩咐來人不許走上,被眾喝住,隔船傳話,說:

  「方才命黃河三龍分頭窺探虛實,得知新村並未水淹,莊外官道對面聚著不少小木排,敵人卻看不到。去的人想將木排上纜繩斬斷,並拖它兩條回來,還未動手,坡上樹林中一聲呼嘯,箭鏢齊發,幾受重傷,才看出敵人厲害。木排又不比船,可以鑿穿打沉,照此形勢,分明敵人早有準備,今夜定必大舉來攻,請莊主不要專守後樓,可帶夫人去往前樓鎮守。那裡房多,又有假山,可作犄角,互相呼應,地勢極好,只要多備弓箭長槍火把,敵人決難攻進。後樓便被敵人搶去,我們反攻,更易取勝,卻萬不宜堅守。那四面樓廊便是大害,水勢一高,易被敵人搶上。莊主如落敵手,萬事皆休。照老莊主的估計,敵人任多猛惡,前樓也攻不進,就是來勢大凶,失掉一兩所樓房,仍可仗著地勢將其打退,反倒上算。至少可以相持十天半月,更不可上敵人的當,稍有動靜,大驚小怪,一擁齊上,須要分班防守,保全實力,以防敵人日夜攻打,惑亂人心,疲於奔命。」

  並說:「這場大水雖被敵人倒灌反攻,照今日形勢,仇敵準備已久,但未停當,再等上三五月,我們一點不知,仇敵突然乘機來犯,陸地不比水中,我們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厲害,巧用藩台夫人,說他們是反叛的主意更未想到。對方那多的人,又有多年仇恨,拼命而來,我們全家休想活命。多虧這場大水,才可保得轉危為安。請莊主念在父子之情和這大一片財產,務要聽他的話。」

  狗子聞言,雖然跳腳大罵:「老狗罪魁禍首,不是他亂出主意,怎會吃虧,受人惡氣,還丟掉一個美貌婆娘。萬一家敗人亡,非和老狗拼命不可。」

  口中怒駡,想起卻是膽寒,隨便吩咐下人看守玲姑,防她又向敵人暗通消息。怒極心慌,因知玲姑溫柔文弱,並未防她逃走,也未禁止使女與之相見,急匆匆便往前樓趕去,仍照老賊所說行事不提。玲姑先聽形勢如此緊急,心中暗喜,反倒遲疑,減了死意;再見小香、琴兒偷送食物,解了綁繩,越發生出希望。但知狗子固非人類,這些惡奴也都狼心狗肺,恐二女為她受害,加以心口氣痛,吞吃不下,再三勸令二女退出,以防連累。

  二女見主母一身細皮嫩肉,到處傷痕,衣服也被撕破,好生悲苦,口中答應,卻去後半間一裡一外分班守望。狗子初經巨變,心神已亂,始終未命關窗。惡奴知他喜怒無常,對這行將慘殺的夫人仍是不敢怠慢,便在窗外走動,也是防備後面來敵,並無就勢淩虐之意。玲姑苦難中,卻是度時如年。初意惡奴來報,信號已發,轉眼來人便可殺到,李強平日那樣愛護自己,得信定必親身來援,不論死活好歹,我也見他一面。哪知底下便無資訊,也許先逃二女中途被害,三毛還不知道,只管憂思如焚,越等越心焦。為了初遭毒打,周身痛苦,臥在床上,想心事養神,沒有起身,始終不知小香、琴兒一內一外隔著樓窗守候探望。

  這時,琴兒打聽不出個道理,剛由前面回轉,外面人正走動,恐被看出,也翻窗進來,正在商計,改由小香去往前樓探望。尚未起身,玲姑也聽到炮響,跟著,便聽惡奴亂喊亂跑,由窗前馳過,以為業已發難,心中一驚,起身查看。剛忍痛坐起,便瞥見一條黑影閃往窗旁,先頗害怕,疑心是鬼,繼一想,我已快死的人,鬼來正好,怕他作什。樓上燈光這亮,人又這多,怎會有鬼?莫要是什救星,但不該穿黑,身子那麼矮短,像個女人。念頭一轉,李強昨夜曾說:「他新會面的大嫂便是黑衣蒙面。」

  這黑影看不清面目,也許是她。當時心動,慌不迭開窗張望。

  龍姑如由後面走進,二使女見她那身裝束,定必驚呼,生出枝節,兩下這一湊,再巧沒有。龍姑本來認得,見她霧鬢風鬟,豐神不掩,雖然身遭毒打,面容悲苦,衣服也多撕裂,燈光之下,反更顯得玉容哀豔。再一看到玉雪也似的一片柔肌,上面再隱隱現出兩條傷痕,越發動人憐愛。心中驚喜,忙趕過去,側顧前樓,有一惡奴背影似要走動,忙即低聲急語:「玲姊不必驚疑,你那三弟命我來救你出險。」

  話未說完,目光到處,瞥見裡面地方甚大,陳設整齊富麗,藏身之處甚多,空無一人,越發高興,不等話完,人先縱身人內,將窗關好,一口先把燈光吹滅。耳聽玲姑悲聲低喊:「你是大嫂麼?」

  心方一動,後面二女回顧燈滅,主母立在當地,但未發現另有一人在旁,趕了過來。龍姑心中一驚,一手拿出飛刀,剛往旁一閃,玲姑已搶將過去,囑咐二女,說:「我眼痛怕光,要靜養些時,你們在外許多不便,少時如有救星,定帶同逃,最好出去;否則,也不可都留在此。如聽我房中有什動靜,不可再來張望。七星子是我兄弟,他最恨人看他,見人就殺,飛刀厲害,莫受誤傷。」

  隨聽二女應諾,窗戶微響,似已離開。

  龍姑探頭一望,還有一人藏在窗旁未走,想起玲姑喊她「大嫂」,暗忖:「我這樣愛護她,不知她的心意如何,何不冒充大嫂,探探她的口氣,對於丈夫,是何心意。」

  主意打定,玲姑業已回轉,剛一拉手,還未開口,便淚如雨下。龍姑見她悲苦,室中燈光雖滅,外問還有燈光透進,因想試探她和丈夫的心意,連初來救人逃走之念也自忘卻,低聲說道:「玲姊被豺狼打傷,你這玉一樣的人怎禁得住?我看床側地勢隱秘,你可臥倒,我借帳子隱身和你密談,免得外面燈光大亮,被惡奴看破。不多一會,你那三弟也快來了。」

  玲姑聞言,越想李強越好,忍不住悲從中來,只管傷心飲位,一句話也說不出。本來還想客套幾句,因覺自己被綁床上,不應起立,恐被惡奴看破,只得照著來人所說,臥向床上,愉偷哽咽著說了幾句。龍姑見她傷心已極,拉著自己的手不放,仿佛見了親人一樣,越發同情感動,只顧勸慰,忘了起身。

  惡奴張泰狼子野心,早看上主母美貌,見眾人都在前樓,妄想偷人房內,獻點殷勤,相機下手,沾點現成便宜,並料狗主人一定回心,日後就不能得到實惠,也多一個內援,利益大多。哪知色心初起,死星業已照命。茹億回尋龍姑不見,仰望樓板上好些水漬,一時情急,探頭一望,龍姑業已越窗而入,忙即追上,去到窗前警告,令其速退,不可兩誤。龍姑回顧茹億人立窗外催走,既不捨得玲姑,又有成見,如何肯走。

  正在搖手拒絕,令其速退,惡奴業已走近,也是惡滿該死,作賊心虛,惟恐有人跟來,不住回望,不曾看見前面來了敵人。茹億瞥見惡奴走近,相隔已只三丈,心中一驚,忙往柱後一閃。惡奴到了窗前,又防對樓有人,先往外面張望,身後樓窗大開,竟未看出,被茹億取出七棱如意純鋼鑽對準命門打去,連聲也未出,便自倒地身死。方覺死屍是個大害,急切間想不起法子。龍姑業已轉身,想起窗門未關,回顧茹億打倒一賊,猛觸靈機,忙即縱出,一手抓起,低喝:「二哥快走,我有主意。」

  茹億攔她不住,恐賊未死,又朝頭頸割了一刀,順手將衣撩起,塞住傷口,以防血流地上,被人看出。龍姑已抓了死屍跳將進去,將窗關好。茹億無法,又聽前面人在走動,只得跳下。為防洩漏,四顧無人,又潑了許多水上去,掩飾腳印。待了一會,並無人來,忽聽上面微響,仰望龍姑丟下半段木棍,上有一信,就著燈光看完外面的字,不禁大驚。二人忙亂了一陣,始終不曾想到此來為何,有這一會,人已救走,等到茹億想起,上面已有好些惡奴往來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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