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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誰知事出意外,玲姑天性好動,常和女伴出遊,因聽莊園花開,不聽乃父警告,前往春遊,被狗子撞見,動了色心,跟著,尋到陳家。不過彼時狗子年輕,雖在外面強姦民女和家中丫頭,還未即位莊主,陳四是他老長親,人甚機警,對於老人應付極好,玲姑人又極美,外柔內剛,會用手段,狗子愛極生畏,不敢十分威迫,沒有動手強搶,由此糾纏不清。陳母病重,急切間不能逃走,玲姑先極厭惡狗子,只想挨到母病痊癒,提前逃走,無如性喜繁華,虛榮心重,禁不住狗子日常勢脅利誘,殷勤巴結,無微不至,李強較剛,不會欺騙,對方那樣財勢,本已相形見絀;人又不在身旁,一時意志不堅,受了搖動。

  事有湊巧,當狗子糾纏玲姑之時,自己恰有要事離山,去了半年才回,不知發生變故。這日趕往陳家探望,陳四竟不隱瞞,照實說出。本來認定玲姑還有缺欠,好在正式訂婚,兄弟並不知道,心想:「此時下手,將人接往山中,還來得及。一則,陳妻重病未愈,南山路險,相隔大遠;雖然也有想法,最主要是此女心志不堅,又喜浮華,在未報仇除害以前,前途好些艱難危險,萬一兄弟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豈不有害?」

  仔細盤算之後,婉勸陳四暫時忍耐,只要令媛在她母親起床以前能夠不受狗子所誘,我必照辦。陳四聞言,似知難於挽救,歎了口氣,未往下說。走時力言,女兒早晚嫁人,好壞看她自己,我總是老弟忠實同道,就是女兒嫁了狗子,我也幫你除此大害,請你信我才好等語。

  歸途正想兄弟癡情太甚,未必能丟得開,不料玲姑既為狗子所誘,變心背盟,又捨不得舊日情人,雙方定約見面時仍用手段,想將對方的心籠絡住,做得又過了一些,竟被兄弟看破隱情,悲憤之極,越想起龍姑待他的許多好處,不多兩日,便訂婚約。可是昔年印象太深,始終難忘,只管這一對未婚小夫妻情愛越來越厚,舊情人也有許多時不提一字,昔年定情的那塊玉玲瓏仍是貼身藏好,不肯丟掉。本就疑他舊情未斷,果然一聽玲姑日久寵衰,狗子故態復萌,非但不似初婚時那樣恭順,並還日夜荒淫,只管自己享受,毫無夫妻之情,明明用了許多人,飲食起居樣樣都要玲姑服侍,常加喝罵,一言不合,聲色俱厲,使人難堪。玲姑雖然享受豪華,行動均不能自由,業已越來越覺苦痛。

  最氣人是,狗子終年不許她與人相見,難得請命,回轉一次娘家,有苦都無處訴。兄弟當時大怒,便趕了去,由此常往相會。自己每次防他遇險,均在暗中應援,仗著二人裝束一樣,近來又常藏在莊中,竟將仇敵鬧了一個雞飛狗跳,心神不安。暗中窺探雙方相見情景,雖不似有什邪念,但都越來越關心,見一次,好一次,男的愛護備至,時刻不忘,恨不能當時把人救出虎口,女的自從陳四家中一會之後,更是言聽計從,死心塌地,不論事情多麼艱險,定必用盡方法照兄弟所說把它做到。似這樣雙方情分越來越深,以前又是最愛的人,將來不知如何結局,想起可慮。

  這本日記所載,原是自己看到這樣光景無心寫上,先被豬兒翻出,兄弟因知七星子就是兄長,也沒看完,便交與龍姑收好,同往森林搜尋。見面之後,便忙著對付敵人,不曾再看,卻被龍姑看去。當夜談到日記之言,愛妻黑女便怪兄弟不應再愛玲姑。兄弟始而分辯,此是朋友之情,與夫妻之愛不同。後因愛妻追問太緊,一時無話可說,便說:「大哥多心,我也曉得。要是心中有病,日記上面所載,好些均是大哥看錯,容易使人見了生疑。我如於心有愧,我必將它藏起,或是撕去一些,不會交與龍妹了。」

  龍姑本在靜聽,一言不發,面上神情似頗緊張留意,聞言插口笑道:「你交我時,你曾看了一看,知道大哥蹤跡,便歡喜得跳了起來,看完了麼?」

  兄弟面上一紅,便未再說。龍姑最具熱情,情剛好勝,當時神態雖頗自然,無什表示,這兩句話仿佛隨便一問,已似生出疑念。照今夜犯險情景,分明一半激於義憤,一半還是想要試驗丈夫心意,情勢越險,越不肯空手回來。

  好在此時業已準備停當,另外在西山崖主持的兩人原是奉命埋伏,除那官親,現又趕回。除藩台夫人和一些女眷由水中救起,假裝好人,送走之外,狗官親朱如章和幾個惡奴,在預定埋伏之下,都在船沉之時暗中按到水中淹死。另一狗親金蘭和下餘兩惡奴,因未同行,想起可慮,正往回趕,歸途發現水上火起,跟著便見金兒,說它暗中跟去,將惡奴殺死,惡賊金蘭也被生搶回來,送往北山崖,等到事完,當眾發落。此時人已夠用,時機成熟,何不告知兄弟,令其親身趕去接應龍姑,將玲姑救出?金兒又在當地,官親非死即走,無什顧忌,仇敵已成網中之魚,正好下手。

  只龍姑膽大心熱,冒失可慮,此事越快越好。匆匆向同黨和陳四指示了幾句,便騎馬趕來。因對李強心意業已試出,有自己和黑女分頭主持,足能應付,何況又加了韓奎一個有力幫手,一到先將二次信號發出,還未上崖,便將李強喊上馬背,告以經過以及下手機宜。李強畢竟情重,方才雖然嘴硬,對這一個舊好、一個愛妻,全都關心到了極點,本在愁急悲憤,一聽便發了急,不是事關大局,早恨不能飛身趕去。見兄長親自趕來,主持有人,宛如吃了一付定心丸藥,哪還顧什艱難危險,當時照著乃兄所說,匆匆趕去。

  李強剛由西面孤立水中的一座小山黑影之中繞過,暗中留意水中賊黨,一面加急前馳。正走之間,江萊忽由前面水中迎來,見面便說:「方才奉了大哥之命往勸三嫂暫時忍耐,並說三哥急得亂跳,就要趕來相助。三嫂業已冒著奇險縱上樓去,茹二弟見三嫂女子如此膽勇,守在下面又不放心,焦急無用,等我不回,一時情急,也冒著奇險上樓窺探,正看出玲姑被困在內,三嫂掩在她的旁邊,語聲甚低。樓廊原有幾個防守的賊黨,先聽前面炮聲呐喊,一齊趕去,忽有一個趕回,恐蹤跡洩漏,掩向柱後,乘著惡奴大意,不曾看出,暗用兵器當頭打悶。三嫂真個膽大,房中燈光已滅,見打死了一個惡奴,匆匆縱出,將死屍抓了進去,恐其復活,茹二弟又趕上前,將他咽喉用刀割斷。別的惡奴全部趕往前樓,張望未回。三嫂又在揮手催走,只得溜將下來,竟未被人看破。後來三嫂又丟下一封信,現交我帶來。

  「茹二弟說:『三嫂真個膽大心靈,手疾眼快,看敵人彼時甚是疏忽,只敢犯險,便將玲姑乘機救走也是有望,下來還在後悔,方想三嫂那樣膽大的人,明是機會,何故守著玲姑不肯離開?人救不出,問明虛實,便該下來,另打主意;同在一起,豈不危險?房中又多了一個死屍,更加可慮。』越想越不放心,正打算乘機再掩上去請她下來,藏在樓廊底下,比較穩妥,至不濟也將惡奴屍首弄走。上面已有許多人在走動,仿佛尋那惡奴,偷偷一看,人都聚在玲姑三嫂被困的套房之外,窗門雖已關好,惡奴無故失蹤,死屍又在房內,只聞到血腥便被看破,如何是好?再看各處賊黨都在往來走動,喧嘩甚亂,好些惡奴都上了房頂,聽不出說些什麼,好似狗子下令準備迎敵,可是我們並未發動,何故這樣大驚小怪?許是那聲號炮引發,敵人耳目越多,下手更難。最可慮是三嫂處境大險,又不聽勸,想起起身時和三哥所說,似非無意,也許女人家心多,有什緣故,實在無法。正打算去尋三哥告急,又恐我回去,不見他們冒失行事,正在為難。』

  「我二人剛把前事談完,便聽樓上喧嘩之聲,吵得更凶,有的說那惡奴最懶,必是乘機偷走,去往附近看小老婆,也不知下面船排開走沒有;有的說他是領頭防守人,多麼色迷心竅,也無此膽子,也許故意藏起,打算取笑;一個便說,他走必要坐船,我們雖忘了船排多少,他那小老婆住在前面,船上點有號燈,有人開過,斷無不見之理,莫非又是七星子鬧鬼;有的又說,斷無此理,方才還見七星子在對面崖上,他那白人白馬老遠便可看出,再說莊主現在前樓,七星子怎會來此?莫要這位夫人出什麼花樣,或是這位張大爺見夫人受苦,想獻殷勤,藏在房內,想得一點便宜,我們去往房中看看如何?另一人便罵那人混蛋,休看莊主今日夫妻反目,動手打罵,他那脾氣你們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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