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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這裡越聽越難堪,對方偏是越說越得意,句句如刀刺心,愧憤交集,無地自容,只得朝著秦迪強笑道:「秦大哥,你看這該死萬惡的狗賊何等兇橫,莊主這樣孟嘗君一般的英雄俠義大鄉紳,何等道高德重,天下聞名,便是家姊受你這等厚待,到了省裡,必和小弟去向藩台家姊夫代為榆揚,一定名利雙收,小弟也報答你這分恩德。這狗賊王八蛋,竟敢不知好歹,連你也咒駡起來,真是該死。何不先打他幾百皮鞭,再行處死?」

  秦迪聞言,笑道:「金兄,這等野人,和瘋狗一樣,罵與不罵,有什相干。他越罵得多,才越好呢。他這條狗命,捏在我的手上,還怕他罵不成?這裡全是我的心腹,不會傳揚出去,也不會聽他狗咬。我和他無怨無仇,他先不曾得罪我,此舉全為二位舅老爺出氣,不讓他罵幾句,我那一套對待這類狗賊匪徒的花樣,怎好意思全使出來呢?金兄無非受寒瀉肚,又在患難之中,更衣不及,將褲子弄髒,也不算什丟人之事。至於昨夜店中找花娃子陪酒,更是在外作客的常情,有什相干,誰會笑你?等他罵夠,包你有個痛快如何?」

  姓金的暗忖:「挨駡還在其次,宿娼之事,姊姊最恨,如被聽去,或是傳到耳內,豈不大糟?」

  沒奈何,只得愁眉苦眼,暗告秦迪,說:「家姊最恨小弟風流自賞,這王八蛋聲音太高,如被聽去,定必見怪,請快發令罷,殺死拉倒。」

  秦迪哈哈笑道:「金兄真個好人。他不罵我,只為二兄出氣,死活均可,就死,也給他一個爽快。不料他鬼蒙了心,連我同罵,這一來,把我連上。實不相瞞,自從家父年老多病,由我作了莊主之後,全莊老少男女,連同外來那些采販藥材的商客,哪一個敢正看我一眼?頭一次聽人辱駡,不做一個榜樣,如何能行?近來這班窮人,已不甚安分,常時偷偷勾結外人,雖未查出反叛我的真情,形跡好些可疑。尤其是我一出門,他們能躲則躲,躲不及時,只一見我,便嚇得變臉變色,周身亂抖,看去實在討嫌。屢想抓兩個來,打個樣兒,警戒警戒,一則,近來常與府縣來往,朋友越多,無暇及此,偶然想起,總是忽略過去。內人又再三相勸,說這班苦人雖然可恨,田裡耕種和莊中新建房舍,以及好些粗笨之事,均非他們不可,屢次欲發又止。難得這廝把你二位得罪,起初不過打上一頓皮鞭,只把那碗屎湯當面喝下,便可饒命。這一罵我,再妙沒有。且先給他吃頓點心,我們各自安睡,明早把那班苦人喚來,使其看個榜樣也好。」

  說罷,又把二指一伸,立有兩個精強力壯的惡奴,拿了皮鞭,由土豪身後走出,滿臉殺氣,跑到雷八面前,同聲大喝:「你這該死狗娃,竟敢冒犯莊主,今夜天已不早,先叫你嘗點甜頭,明日你再好好受用。」

  說罷,惡狠狠揮鞭便打。

  雷八先前自信筋肉堅實,膽壯心粗,拼受毒打,未在心上。及至二惡奴長鞭打到身上,覺著奇痛澈骨,不是當時開花,皮開肉綻,便是一條紫杠,腫起老高,這才知道毒刑的厲害。身被綁緊,不能轉動。惡奴恨他罵人,又是沒頭沒臉用力亂抽,一下打在左臉之上,半邊耳朵當時打碎,血肉狼藉,痛極心橫,越發破口大駡,眼看傷已不輕。姓金的因見雷八並不怕那毒打,罵聲越發猛烈,惟恐傳入內室,心中愁急,正朝秦迪央告,請照方才所說,把雷八舌頭鉤去再打。姓朱的雖是一個陰柔狡詐的小人,這等慘酷之景,覺比官府所用刑杖還要慘不忍睹,心正不安;一聽姓金的要把雷八舌頭鉤掉,忽想起日間少年幾次出力救助,行前又曾囑咐,到了前途,看他面上,不要計較之言;又因姓金的依仗裙帶之親較深一層,驕橫狂傲,常時氣憤,雷八此舉,正可快意,自己又未挨駡。瞥見秦迪聞言,含笑點頭,把手一伸,旁立惡奴立由腰間解下一付鐵鉤鉗子,近前打幹。秦迪笑說:「只要半條。」

  惡奴應命起立,轉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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