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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清風過處,花影電亂,化為片片碧雲,滿地流走。夜景清絕,又聽轟轟之聲,遠近相聞,十分聒耳,忙朝前面一望,原來當地四面皆是峰崖,中隔深溝大壑,大雨之後,平添了無數飛瀑流泉,有的匹練橫空,有的玉龍倒掛,映著月光,銀光閃閃,好看已極。在那平闊高峻的危崖上面,山洪挾著雷霆萬鈞之勢,順著崖口往下飛墮,展起千重銀雪,萬馬奔騰,倒卷而下,水煙溟漾,幻為彩霧,不往下落,反似出嫩閑雲,蒸騰欲起,更是從來未見的奇景。再見沿途,平疇千頃,花樹蔥寵,所有人家全都掩映其中,看去十分富足。暗罵:

  「這麼好的地方景致,卻被這班驢日的豬狗占住。方才那些土人,挨了毒打,連氣都不敢出,可知平日不知如何受罪。自己常說,官差官親,最是可惡。他們不過倚勢橫行,欺壓良民,口頭上還肯說些愛民如子的假話,遇見年景荒旱,還要辦災辦賑,雖是虛情假意,層層剝削,人民就能得到一點,也毫不濟事,管他口是心非,有時到底還裝一點虛面於,就是打人,也無如此隨便,連口都不許開。這班土豪惡霸,卻比貪官污吏還要萬惡。一面勾結官府,狐假虎威,一面欺壓人民,無惡不作。這裡山高皇帝遠,想必更凶,莫要被他活活打死,仇報不成,白送一命,豈不冤枉?」

  正自越想越恨,暗中咬牙切齒,大個子又揮鞭打來,只得強忍痛苦,連顛帶迸,往前走去。

  又行數十步,由一桃林穿進,面前忽然現出大片整齊高大的莊院。當中大片講究房舍,門前大片廣場,四圍繁花盛開。場上兩旁,設有刀槍架子,還有幾個木樁。剛一到達,大個子便命隨行打手將雷八反綁在木樁之上,獰笑道:「你這驢日的,翻了車已是該死,還敢欺負藩台大人的舅老爺,說要殺他,我們不去,必要謀財害命。等我把舅老爺請出來,叫你這驢日的受用。」

  雷八聞言,知道不妙,方自厲聲怒吼。土豪秦迪,討好心急,已和朱。金二人聞聲趕出。秦迪口中哼了一聲,身後惡奴飛步趕去,一會端了幾把椅子、兩張桌子出來,擺在木樁前面,算是公案。跟著,惡奴請賓主三人中座,獻上煙茶。大漢只三人初出時迎上前去,垂手低聲說了兩句,便退下來,也不再向雷八打罵,退往一旁立定。隨來打手,也都散開。雷八雖料凶多吉少,決無好意,因大個子停了打罵,也就不再開口。

  朝前一看,見朱、金二人,已不是方才避雨時那等周身亂抖、狼狽狠縮、卑鄙可憐神氣,從頭到腳均是新的。姓朱的神態還較安穩;姓金的卻是趾高氣揚,神氣活現,不特與前判若兩人,似連身上傷痛也全忘記。主人讓座時,毫不客氣,微微把手一拱,便居中上座。秦、朱二人左右相陪。坐定以後,並未發作,只顧大聲說笑。自己綁在前面,竟如未見。暗忖:「這驢日的,決無好意,必是記恨前仇,想要消遣老子。此時人被綁住,無可如何。除非把我殺死,如能脫身,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心正不耐,想要喝問,忽見賓主三人互相低語了幾句,耳聽姓金的笑答:「叫這王八蛋先看一個榜樣,省他嘴強。」

  秦迪笑道:「任他頭等鐵漢,也受不住我的刑罰,今日不過湊巧罷了。這裡殺個把人,和宰雞一樣,只敢口出不遜,不會先把舌頭與他割下,誰還怕他狗叫不成?再如無理,把他吊在馬棚裡面,每日打他,把他這身狗皮全數揭光,再行處死,與舅老爺出氣,那比淩遲碎剮還要難受,只要他有這大膽子。」

  雷八天性剛直、明知身落人手,除卻甘心受制,任人宰割,越是倔強,吃苦越大,無奈天生直性,聞言由不得氣往上撞,兩道濃眉往上一豎,瞪著一雙大眼,正要破口大駡,猛覺頭上被石子彈了一下,跟著滾落下來,乃是一個小泥團,約有手指大小,心中一動。再定睛朝那泥團一看,原來右面是片桃林,內裡掩著一人,正是前遇少年壯漢,換了一身白色短裝,頭上面具剛取下來,藏身花樹暗影之中,背著月光,正朝自己連打手勢,先朝口邊比了一比,再伸手連搖,接著打了兩個手勢,看那意思,似令不要開口,少時當來解救,心中驚喜。想起少年日間所說,如聽他話,留在崖洞之內,何致為人所擒,受此淩虐?便把嘴閉上,不再開口。因恐仇敵發現,忙又往前注視。忽聽悲號之聲,兩個形似打手的壯漢,和牽羊一般,用草繩綁著一男一女,由少年藏處花林前面繞過。方恐撞上,再看少年,就這轉眼之間,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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