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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 月下起蠻謳豔侶如雲笙歌匝地 花前驅獸陣光煙似海雷火崩山

  寨主早已揚手發出一圈血光向空照去,另有萬千縷血絲和座前金鼎中綠煙,箭雨一般向空激射,那等神速之勢,百獸惡陣又早隱去形跡,佈滿崖上,照理敵人只吃血光一照,立時陷入陣內,便難脫身。就在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際,竟會被敵人遁走,聲才入耳,人已不見,未兩句語聲竟在數十百里之外。知道青衫老人家法素嚴,既許愛于門人來此,定成敵對,就他自己不出面,也必有後文。寨主正在又急又怒,把血光隱去,暫停發難,打算先殺巧姑,再殺趙、王二人出氣。剛把邪法一收,又聽破空之聲,又見兩道青光橫空飛來,看出是正教門下,方要動手,猛然想到同坐妖婦賽紅線陶銀姑自從寨舞之後,便不時向空凝望,從未動手,似在等人神氣。

  寨主知她邪法高強,淫凶無比,煉就攝魂迷陽之寶,多高法力的人,只要驟出不意,被那五色迷魂香霧罩住,或被胸前那面太陰迷陽鏡一照,入便迷倒,任其擺佈,憑她喜怒愛憎而定生死。出手又是絕快,險毒非常。只不知何故不肯出手,卻將一雙水汪汪的色眼不時朝趙、王二人瞟去。寨主近一甲子雖然倒行逆施,與群邪為伍,多行惡事,畢竟昔年曾在天都、明河二老門下,尚知邪正之分,因而暗罵無恥淫婦。及至青光一到,妖婦突然滿面喜容,口喝:「老山主暫停,此是我的好友。」

  隨即迎上前去。寨主剛一停手,來人己落向台口。

  趙、王二人認出來人正是韋萊和朱嵩雲,不知怎會和妖婦成了一黨。想起去年相助之德,剛同聲高呼:「師兄。師妹。」

  緊跟著又有極強烈的破空之聲,兄見兩道青虹淩空飛瀉,跟蹤追來。寨主和眾妖人因見這兩起人的劍遁同一家數,前後相繼直落台口,誤以為又是妖婦勾結來的正教中少年男女,均未在意。後來這兩道遁光更是神速,落地現出一個美少年和一個裝束淡雅美如天仙的少婦。剛一落向台口,男的揚手便是一片金光祥霞,朝前二人透身而過。韋萊、嵩雲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好似邪法已解,面現驚疑之色。妖婦正往前趕,瞥見後來兩人似是新被自己迷惑的韋萊和嵩雲的同門,功力根骨更強得多,人更俊美。當時心花大放,認作網中之魚,舉手可擒,做夢也沒想到惡貫滿盈,死星照命。

  後來兩人正是女仙陳淑均的門入丁韶、林瑜,因體師父心意,知道韋萊、嵩雲為妖婦邪法所迷,不特棄正歸邪,並受妖婦挾制,參預玉龍山鬥法之事,事完,還要去往點蒼山盜寶,自取滅亡。於是受了前輩女仙雷姑婆指教,求得一道靈符,又向李洪借了一件法寶,冒著奇險,乘機趕來,想殺死妖婦,破去邪法,救走二人。雙方剛一對面,丁韶便將靈符發動。林瑜還未落地,便覷准妖婦下手。知她胸前所懸太陰迷陽妖鏡最是陰毒,只要被照中,不論仙凡,均被攝去,強迫淫樂,端的陰毒非常。

  最厲害的是,妖婦所攝少年男女的元神,全都禁制在妖鏡之上,如不破去,被害人決難復原,一見妖婦迎來,手已按向胸前,不等鏡光發出,揚手便是豆大一團金光朝鏡射去。同時妖婦胸前妖鏡上也正發出一股粉紅色的妖光迎面照到。丁、林二人立時心神一蕩,覺得不妙,但可支援。妖婦原見金星從對面射來,雙方勢子都急,相隔又近,因平日自恃太甚,以為凡是威力厲害的法寶,多與敵人心靈相連,只要人被鏡光迷倒,立時無效。

  百忙中瞥見鏡光到處,敵人只是面上微現驚異之容,神志並未昏迷,心中一驚。猛想起那團金光打向胸前,如何不見?就這微一轉念之際,霹靂一聲,一團金色雷火突在鏡中一閃,當胸爆炸,當時連鏡帶人齊成粉碎,血肉紛飛,濺射滿台。妖婦連聲都未出,便遭慘死,形神皆滅。那金光神雷萬分強烈,威力大得出奇。挨近妖婦的一個妖道方才受傷回坐,本在氣悶出神,沒想到敵人發難如此神速,竟遭波及,打斷了一條臂膀,濺了一頭的碎肉汙血。旁立山人也死傷了好幾個。

  邪法一破,丁、林二人見已成功,立時手指金光,擁了韋萊、嵩雲,向空飛去。寨主見狀大怒,手掐法訣往外一揚,萬幹縷血絲,又似暴雨一般向空射去。丁韶等四人雖被圍困在內,仗著護身金霞十分強烈,滿空血絲竟被沖斷,正待突圍而出,寨主厲聲喝道:「無知小狗男女,來得去不得了!」

  說時,手指處,當時天昏地暗,星月無光,一片血雲宛如天幕,當頭下壓,只一閃,便將四人一齊罩住。

  趙霖見巧姑戰兢兢跪伏地上,本就萬分憐惜,偏生隔著一層血光不能上前。又恐巧姑蠱毒發作,多受痛苦,大援未來,玉鉤斜能否衝破血雲也不知道。正在愁慮,丁韶等四人又被邪法困住,雖有金霞護身,絲毫行動不得。眼看上下四外千百種奇形怪狀的猛惡獸頭影子已各口噴毒焰,目射凶光,碧瞳如電,註定眾人,不時出沒隱現,往來飛舞,知道妖陣將要發動,兀自惶急叫苦,無計可施。

  寨主早就遷怒巧姑,犯了平日凶野之性,欲下毒手。此時竟生毒計,戳指喝道:「不孝畜生,我臉被你丟盡。今日是你自請服毒,我先還想委曲求全,誰知你那情人負心,不肯降服入贅。你姊月姑現已殘廢,方才又有幾個小畜生乘機暗算,傷了我幾個好友。事情全由你而起,本意使你受盡苦痛,才行殺死,念你只是癡心妄想,不遵父命,尚未背我山規,只要肯將生魂獻上,可兔好些痛苦;如再違命,守定元神不肯出竅,必用神蠱將你全身由內而外嚼成粉碎,休說我狠。」

  巧姑本受高人指教而來,知道今晚雖不免受一場痛苦,終可轉禍為福。因知父親不久大禍臨身,意欲冒險報警,哭勸收陣逃走,免遭形神俱滅之禍。哪知寨主天性兇惡,喜怒無常。先見趙霖英俊膽大,也頗贊許,打算委曲求全,只要肯降服入贅,不背山規,損及自己威望,便可容讓。敵人偏是寧死不屈,最可恨是已和巧姑約定為夫妻,只和自己作對,還說了好些刺心的話,不由犯了凶野之性。如非司大虛、魏赤霞深知當晚形勢不妙,惟恐惡陣發動,被未來強敵看破虛實,再三勸阻,已早發難。略一遲疑停頓,失意之事已接連而來:月姑重傷殘廢,同黨傷亡慘重。滿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巧姑見寨主要下毒手,知難倖免,本不想死,又聽情人在血光中疾呼靈藥己然求到,並有靈符一道,只一見面,立可化毒破去邪法,轉危為安,救星不久即至,就望忍苦待援。心想:「父親如此狠毒殘忍,為了對敵取勝,死後還使自己永受煉魂之慘。」

  不由心膽皆裂。正在哀聲悲鳴,求念父女之情,容自己和情人抱頭痛哭,再見一面。寨主還未及回答,月姑強迫朱人虎抱在懷中觀戰,因看出入虎變心,嫌她殘廢醜惡,腥穢難聞,雙眉緊皺之狀,心中悲憤萬分,也不說破,見寨主暴怒,要下毒手,妹子又在哭喊求饒,惟恐寨主被妹于感動,和白天一樣又活了心,便接口哭喊:「妹子害我殘廢,大夫無良,已無生趣,情願獻出生魂,加增此陣威力。但是妹子是罪魁禍首,容她不得,欲在生前消此仇恨,望乞恩允,代爹爹下手。」

  寨主也是劫運將臨,竟未想到巧姑身中蠱毒,元神受禁,如何敢於違抗?因攝生魂,須出自願,才可當時應用,一見不肯獻出,怒火正往上沖。側顧月姑身受重傷,為助自己成功,抵禦未來強敵,竟不惜身受煉魂之慘。知她暴戾兇狠,性情殘忍,邪法較巧姑為高,本身更具制伏群獸之長,用作主幡生魂,比巧姑要強得多。自己原因司大虛當日一到便加警告,說伏魔真人姜庶因奉天都、明河二老遺命,久欲行誅。因念多年同門之誼,想自己日久生悔,改邪歸正,只要斂跡,不再為惡,便拜錄章,代向二老求免寬恕。又因自己兼習左道,法力日高,惟恐一擊不中,有損威信,因此遲不發動。

  後因自己恐二老言出法隨,早晚應驗昔日誓言,於是勾結妖人,祭煉百獸惡陣,意圖相抗,傷了許多生靈,這才決定時機一至,遵照遺命,行法誅殺。惟恐自己不服,獨力難支,除大師兄矮叟朱梅之外,又把追雲叟自谷逸、淩雪鴻夫妻約來相助,還有散仙中的怪人怪叫花淩渾、白髮龍女崔五姑夫妻和另外兩個幫手,這些人個個法力高強,飛劍神奇。自己得信以後,方始害怕。無如勢成騎虎,無可挽回,沒奈何,只得一面重訂山規,約束子女、門人,不令私自出山惹事;一面勾結赤身寨山人和長狄洞哈哈老祖的兩個門人,暗中重煉百獸惡陣,以圖一拼。候了好幾年,敵人未來。不意二山女和趙、朱二人婚姻之事惹出大禍,竟將敵人引動。

  聽敵人口氣,分明有恃無恐,今晚子夜後,這班強仇大敵,全要來到。因見前數年老是平安度過,毫無動靜,而那百獸惡陣系按照哈哈老祖傳授,重用邪法祭煉,威力雖比以前增加十倍,但那最後一關最是惡毒,不特煉時血焰飛騰,上沖霄漢,不為正教中人所容,易被敵人警覺,並還缺少兩個生魂鎮壓那面主幡。至少也須攝取一個根骨深厚有法力的男女修道之士,如是女魂而又精通邪法的更為合適。

  寨主先恐驚動仇敵,意欲事急再攝生魂應用,遷延至今。事前雖然風聞這些對頭不久前來尋事,因以前傳說雖凶,始終不見人來,雖然加緊戒備,主幡所需生魂尚是虛懸。本意對頭不來便罷,萬一尋到,急切間無從物色,便由所生子女中選出一個應用。開頭半夜無什警兆,以為又和往年一樣,密雲不雨,事出傳聞,仍可平安度過。性雖兇惡,無故殺害親生子女,到底為難。當夜雖有幾個無名後輩來此擾鬧,也未放在心上。雖聽司大虛連次警告,終想仇敵如來,應該早到,不應寨舞已過,尚無跡兆。直到李洪、阮征相繼在空中出現,把人救走,他想起青衫老人門下既然來此,決非無故。

  否則老人近因功行圓滿,門人子女甚多,以前又有一面之緣,平日井水不犯河水,道法又高,遇事前知,如非認定自己將趨滅亡,決不會許門人出來多事。這才情虛膽怯,斷定仇敵必來無疑。驚懼之下,只圖自保,凶性一發,哪還管什父女之情。本意巧姑身中蠱毒,趙霖不肯屈服,事已鬧僵,取她生魂以作主幡之用,正是兩便。不料月姑自告奮勇。寨主雖知此女為禍首,情急暴怒之下,只想使月姑生魂賣力,也不再顧及此舉有多殘忍和二女的善惡是非。當時寨主獰笑道:「你才是我的好女兒。既然痛恨你妹,現將神牌竹符交你,照我傳授任意施為。等她為惡蠱咬死,速將你的生魂獻上。主幡有你鎮壓,适才已向哈哈祖師和赤身寨主發出信火,即便薑庶老賊約了矮鬼他們同來,也是送死。時近子夜,快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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