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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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霖苦笑道:「人非草木,我豈不知?無如她忒情癡,修道人一落情網,必誤仙業,只好橫心,使其絕望而已。她來信說得這裡何等兇險,怎倒不見動靜?」 忽聽有人嗤笑之聲,由下而上,似往崖頂飛走,只看不出一點形跡,料又是那隱形異人。 正往前走,忽見黑影裡坐著一個女妖巫,看年紀約在六七十歲。披髮紋身,頭頸手足均帶金環,瞪著一雙凶睛,半身赤裸,盤膝而坐。左手拿著一柄月牙形的快刀,作出向前投擲之勢。右手拿著一塊三角形的銅牌。神態獰惡,醜怪已極。好似正在發動邪法,被人制住,宛如泥塑木雕,不能轉動,身上鮮血下流。近前再看,原來妖巫胸已洞穿,兩膀被人齊時斬斷,只未分裂下墜。便不去睬她。快到谷口,又發現兩個相貌醜惡的年輕妖巫,屍橫在地,滿地鮮血。才知谷中埋伏被那異人破去,妖巫師徒也被殺死,故未發難。 谷外山徑比較平坦,路只一條,也未見人。這時只是申初,因時尚早,正打算觀玩風景,緩步走去,山徑一轉,遙望前面,現出一座高峰,平地突起,刺天直上,下臨絕壑,通體佈滿苔薛,黛色如染。只半山危壁之上,現出一條極窄的棧道,石色深赤,看去果像一條紅龍,蜿蜒盤旋於青峰翠壁之間,日光斜照其上,嵐光欲活,氣象萬千,越顯雄麗。知已到達紅龍壁。這時趙霖已被巧姑癡情感動,便照所說走法,暗中留意,提氣輕身,順路前行。眼看那條棧道已將走完一半,勢雖高險,並難自己不倒。但來書所說假路、翻板等埋伏奇險,一處也未遇到。方覺巧姑不是有意討好,言之過甚,便是被人虛聲恫嚇,本無其事,猛覺腳底一軟,所行之處忽然中斷,往下墜落。 當時兩人正行在那參天峭壁之上,腳底僅有尺許左右一條天然石棧,下臨千丈絕壑,霧氣蒸騰,暗沉沉一眼望不到底,山風又大。常人休說寄身其上,看去都覺目眩心驚,哪再禁得起腳底石棧突然中斷。兩人雖能躡空、附壁而行,因正回頭說笑,驟出不意,也甚失驚,連忙飛身往前縱去。哪知腳踏之處,挨著便斷,仿佛虛設浮閣,一碰就倒。料知敵人想引自己劍遁飛行,以便來攻。因此留神戒備,暗運罡氣,不令雙足踏向石地。看去似在施展踏雪無痕草上飛的輕功向前疾馳,實則只在地上微微一沾,便即過去。只聽一串裂石之聲,所過之處,腳底石棧雪崩也似紛紛斷落,墜入壑底,半晌方聽巨石落地轟隆之聲,隱隱上傳,估計少說也有千百丈深,如非煉就仙法,不必見到敵人和遇到危險,就走這一條紅龍壁,也早一落千丈,粉身碎骨,萬無生理。想起前事,方在暗幸,前行石棧已不再斷落。 二人繞向峰後,微一轉折,由一形似山洞的峰凹中走出,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雖是中秋天氣,因南疆山中氣候溫和,四時如春,當地又是兩條人口交會之處,全山之民多喜種植花木,奇花甚多。只見沿途地勢平曠,微微往上傾斜,到處丹桂飄香,繁花滿地,蒼松翠竹,飛流瀑泉,綿亙不斷。端的花光滿眼,山容如繡,直似春秋美景同時呈現。加上鳥聲關關,如奏笙簧,時見翠羽彩禽,飛鳴往來於花樹之間,與松風竹籟,相互應和,匯成一部清吹。天色又是格外晴明高爽,碧空萬里,秋陽滿山,偶有朵雲如雪,隨風飄揚,掠山而過,點綴得當地景物分外清麗鮮妍,令人觀之不盡。只是到處靜悄悄的,除了鳥啼花落,泉響松濤而外,不見一條人影。 兩人行入一片花林之中,王謹方在笑說:「照此日麗風和,美景無邊,誰能想到此中伏著好些危機?」 忽聽有人遙呼:「大哥、三弟!」 兩人聽出是朱人虎的口音,至交分別,又始終以為人虎出於被迫無奈,未必便似巧姑所說那樣狠毒,聞聽先就驚喜,循聲一一看,果是人虎。只見他穿著一身極華美的漢裝,由前面花林中飛步趕來,滿臉笑容,親熱異常,兩人本是半信半疑,見裝柬未改,以為不曾忘本。人虎再一殷勤,王謹還在留意察看,趙霖已經把平日耳聞忘卻十之八九,認為同盟至好,親若骨肉,平日又無什嫌怨,人虎多不好,對於自己也不會存什惡意。方要開口,人虎已先笑道:「大哥、三弟,一言難盡。本來不能見面,經我向老山主再四懇求,才允在寨舞以前見上一面,並還答應前途兩處關口無須犯險。容我兄弟三人盡了手足之情,夜來同去大寨見了山主,再作道理。我雖力不從心,無法化解,好歹也能見上一面。前面花林盡頭,備有水酒,請大哥、三弟同往一醉,聊表寸心如何?」 趙霖首先點頭,三人邊談邊走,已快出林。王謹眼快心細,早瞥見林外竹樓上有山女影子一閃,似是月姑,想起巧姑來書,心中一動,已同走出林外。 這地方乃是一片平崖,大只數畝,三面花樹環繞。左側一道飛瀑,由半山凹玉龍飛舞,蜿蜒而來,到了崖前,分為兩股,沿溪流去。溪中大小怪石,疏立若劍,瀑洪流急,撞到石上,激起老高,灑雪噴珠,淨縱之聲,宏細相聞。那一幢幢的水煙,被陽光一照,宛如霧毅輕絹,幻為祥雲彩氣,光彩浮泛,五色繽紛,甚是好看。那樓似是新建不久,竹尚青色,分外高大,形式雅潔,地無纖塵。樓前花林空處,早設盛筵相待。人虎便請入座再談,先令隨侍山女上完酒菜,揮手令退。再去樓內走了一轉。回來把酒斟上,自飲一杯:以示無他。然後舉杯相敬,淒然說道: 「想我弟兄三人,當初曾約禍福相共,生死一起。誰知小弟不才,愛上山女,致有這段孽緣。偏生巧姑又癡愛大哥,大哥因見此女淫賤,不肯答應,才有今日拜山之事。小弟雖愛莫能助,但知本山厲害,山主法力高強,異人甚多,瞞他不得。沒奈何,只得與他明言,為盡朋友之情,同謀一醉。大哥、三弟如肯聽勸投降,萬事皆休;真要固執,小弟心已盡到,不敢勉強。你我且圖這暫時快聚,不提未來。只等東山月上,親送大哥、三弟去往大寨,小弟也不忍心再看雙方勝敗,但盼逢凶化吉,好來好去而已。」 趙霖本想勸他幾句,後見他面容雖帶愁苦,並不自然,目光不時掃向樓上,若有什事情景。而且對於家中妻兒,柳湖父老,一字不提。雖未疑他存在惡意,但已看出天性涼薄,便把分手以前情形說了個大概。王謹終較心細,看出人虎神情可疑,恐其有詐。心想:「他自己妻兒尚欲殺害,何況朋友。」 便在暗中留神,見他每遇酒菜上來,定必設詞先嘗,然後勸客。覺著這樣越顯情虛,暗朝趙霖使一眼色。趙霖見人虎不住探詢自己拜師經過和此來有何勝算;問他本身的事,卻有支吾不答,就說也言不由衷。漸漸生疑,方才留意。 山女忽送上大盤肥桃,鮮香異常。人虎笑說:「此是本山特產明月仙桃,只中秋前後三日才熟,采時也在月光之下,一日變色,兩日變味,三日無香。此是昨夜采後,用仙法保存,和新采的一樣,大哥、三弟酒後請嘗。」 兩人見這桃大如碗,其白如玉,只頂尖有寸許大一片鮮紅彩暈,看去吹彈欲破,還未進口,便聞異香,中間還帶有一點桂花香味。休說是吃,聽也不曾聽過。王謹愛吃水果,剛伸手想拿,忽見盤中似有一條金紅色的蜈蚣影子一閃,不禁驚疑。暗忖:「山女多擅下蠱,莫要酒菜無毒,把蠱下在桃裡。」 心才一動,同時瞥見趙霖背上有一條蠶形醜惡的怪蟲,約有尺許來長,剛剛離背而起,兩頭亂動,不住掙扎,仿佛被人暗中抓起一樣。知被料中,深知山人蠱毒厲害,況是邪法所養,如何能當。越發驚惶,臉色一變,待要當面叫破。忽聽耳旁有人低語道:「這麼好的桃子,為何不吃?伯那一點大的惡蟲做什?我倒想吃,只不願偷人東西。你取兩個給我,算是你送我的,就無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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