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八五


  話未說完,越想越氣,正想將左手苓兔放下去打,姑茫忽偏頭一口將兔咬住。魯孝方怒喝道:「你敢吃它?」

  趙、王二人已雙雙縱將過來,王謹先將姑茫口中苓兔接去。趙霖也將魯孝的手拉開,笑道:「你上這東西當了。姑茫好意,打它做什?你看地下那個兔兒還有麼?」

  魯孝聞言一看,先放地下的苓兔蹤跡不見。另一個在王謹手中不住亂掙,已然醒轉,原來竟是詐死。因先前乍見姑茫洞口現身,受驚縱退時,還未沾地,魯孝也自縱到,淩空捉去。因打姑茫,放了一個在地下,人才轉身,便即人士遁去。趙、王二人見狀,想起這東西和成形靈芝、首烏一樣靈異,忙即上前解勸。王謹看出姑茫不是真吃,便接了過來。

  這一個知道被人看破,不住哀鳴亂掙,見了魯孝,急叫一聲,二次嚇死。趙霖知不是假,便向魯孝說起這類靈物的天性,說完,使一眼色,笑道:「這類千年靈藥,修道人吃了固是有益,不過區區草木之靈,歷時千年,好容易能有今日。我們只要用功勤修,仙業終當成就,何須乎此?本心是想它那藏伏之所蛇獸甚多,易受傷害;再似今日這樣,被妖人發現,便遭毒手。為此想將它移養洞內,點綴仙府,就便防護,准知這樣不知好歹。反正已死,我們拿它當嘗新也好。」

  王謹會意,接口道:「其實逃走那一個如能回來,這一個再要不死,養在洞中,實是可愛。我看先不要忙,等上一會,它要活呢,便和它商量,令其移來洞內;如真不知好歹,先將這一個三人分吃,再往它藏伏之處搜尋另一個出來,降服便罷,不聽好話,一齊吃了拉倒。莫非我們本領還不如妖人麼?」

  話未說完,魯孝側顧王謹懷中苓兔又複醒轉,朝魯孝將頭連點,前爪亂抓亂撲,低鳴索抱。魯孝越發喜愛,忙伸手撫慰道:「乖兔兒放心,我們不吃你的。姑茫最聽我話,也必不會傷你。不信我把你放在地下,要走就走,再有妖人害你,我們就不管了。」

  說罷,由王謹手內要過,放在地下。苓兔竟不逃走,依依魯孝足下,眼望洞口蹲伏的姑茫,周身亂抖,作出害怕神氣,忽然一縱,便往身上撲來。魯孝一把抱住,見它馴貓也似,越發喜愛。方在笑道:「你不逃走了麼?」

  趙、王二人早見先逃走那一個忽在洞角現身逡巡,欲前又卻,好似驚懼遲疑。及見後一個被魯孝抱在懷中撫愛,又似忌妒,惟恐落後,猛一縱身,銀箭也似直朝魯孝懷中射來。魯孝剛伸手接住;兩免便就懷中互相爭撲起來,意似爭寵。看得三人哈哈大笑。趙霖道:「我們全都愛你們,不要走過場假打了。」

  二兔聞言,仿佛心事被人說破,立時停鬥,緊貼魯孝懷中,不好意思神氣,形態靈巧,甚是滑稽。引得三人又是一陣好笑。姑茫叫了兩聲,魯孝出洞一看,原是兩個帶有鬚根的兔形獲苓,長約五尺,已被姑茫取來。知是苓兔原體,笑對它們道:「姑茫連你們的原身都取了來,真要傷你們,不容易麼?這樣膽小做什?」

  苓兔聞言,連聲嬌鳴,將頭連點。三人問明它們所願生根之處,就洞角掘了一穴,將苓根放入,用土埋好。由此閒時調兔為樂,情甚親密。

  趙、工二人離家日久,心念柳湖安危和朱人虎的下落吉凶。又因師父准其先回,未限日期,只要玉鉤斜煉成便可起身,急於還鄉,用功越勤,每隔三日,便去後洞領教。青蕖見二人用功甚勤,人又靈悟,也頗期愛,玉鉤斜外,又傳授了好些法術。二人福至心靈,一學即會。魯孝身具異稟,入門較久,進境更快。

  光陰易過,才只月余工夫,趙、王二人已煉到功候。這日一算時期,離八月中秋才只十來天,心正盤算行期,忽聽師父傳喚。入內一看,青蕖交過兩封書信,說道:「這兩封信,一封與你師娘,一封由你師娘轉交青衫老人。明日一早,先往點蒼山交信,青衫老人不見外客,無須往見。他那六子李洪如能相遇,不妨告以玉龍山鬥法之事。你同門師兄姊見面,也無須多聚,至多留上兩三日,便返柳湖。嵩雲如有事尋你,無須理她,此女違我心意,自尋苦惱,此事已有李夫人暗助,你二人不必過間,由她去吧。」

  師命尊嚴,二人不敢多言。心想:「李夫人乃青衫老人之妻,並未見過,不知法力如何。嵩雲師姊,乃師父之女,看去人頗忠厚,為何這等口氣?」

  當時應命拜辭。因師父不許明日再見,又和魯孝情厚,互談未來之事,直談了一夜。陶泗於日前因事出山未歸,二人只得轉托魯孝,代為辭謝,隨即起身。魯孝執意送行,喚來姑茫,三人同騎,以便途中說話。本意還想送到點蒼山,再轉柳湖,認明地方,再行回山。二人因師父、師叔日前說過,魯孝不久將有大難,柳湖不可先去。知他兄長勿惡兇狠陰毒,天良喪盡,師父這等說法,恐歸途相遇,再三辭謝。魯孝執意不肯。二人心想:「師父只說柳湖不可同往,只去點蒼山當無妨害。魯孝近數月又曾孤身遠出,時常往返千里之外。」

  只得告以師言,送到點蒼山為止,等玉龍山事完,再往柳湖暢聚。魯孝笑道:「二位師兄真個膽小。我久聞點蒼山李、朱兩家神仙眷屬,連子女門人個個法力高強。尤其青衫老人李師伯,一家道妙通玄,為方今地仙中第一流人物。久想拜識,未得其便。難得有此機會,正好登門見識見識,並看那裡仙景怎麼好法。我不去柳湖,隨你們去點蒼山住上兩天,多交幾個朋友。等你們起身,我再回來也是一樣,你們怕什麼?」

  二人知他天性剛烈,言出必踐,不聽攔阻,只得罷了。哪知魯孝此行,卻生出一場枝節,幾遭慘死。這是後話不提。

  三人騎在姑茫背上,且談且行,飛行神速,一瀉千里,不消多時,便到了雲貴邊界。趙、王二人俯視腳底,山川城郭宛如蟻埋蹄洋,大地茫茫,更無涯際。上面是長空萬里,雲白天青,姑茫飛又極高,迎著劈面天風,淩虛禦空而行,上極穹蒼,憑臨下界。有時穿入雲層之中,大片密雲被姑茫一口紫焰噴射出去,立時衝開一條雲衍,大小雲團紛紛碎裂,四下橫飛。等到穿出雲層之外,回顧身後,殘雲斷絮,花翻浪滾,怒濤也似往後倒退下去,被當空晴日一照,幻為異彩,頓成奇觀,豪快無倫。想起初離柳湖,由秘徑森林通行出來,行旅何等艱難,想不到年餘光陰,便成仙凡之隔。

  雖然還沒有修到真仙一流,但已煉到身劍合一,橫空而渡,絕跡飛行,瞬息千里。這等仙緣遇合,千古難逢,難得自己上無父母,下無妻子。不過柳湖世外桃源,人間樂土,先民遺烈,慘澹經營,乃有今日。全村長幼多是宗親戚好,當此危機將臨之際,自不能置身事外。只等玉龍山事了,決計人山修道,永證仙業。只不知朱人虎現在何方?如能將他尋到,引入師父門下,也不在當年結拜之義。王謹又想起金姥姥女弟子平旋,當初曾有約會,說好要往玉龍山去;嵩山白、朱二位仙師,也似有暗助之意。照著陶師叔平日所說口氣,這幾位仙人個個道法高深,任多厲害的妖人也非對手,此行得勝無疑。只是前後所遇仙長,對於人虎均似厭惡。又聽說他去年負氣出走,已投到妖人門下,將來能否棄邪歸正,實是可慮。

  魯孝見趙、王二人沉吟不語,便問想什心事。二人便將心意說了。魯孝說:「這姓朱的雖和你們結盟,那日我聽師父說,去年偶遇你師娘,說起此人真個該死,以前心術便壞,近贅妖人門下,更是無惡不作。他和山女一段孽緣,將來必無好果。這等人,不論哪位仙師,你們都無法引進,理他做什?」

  趙霖笑:「你那令兄,不比他還厲害麼?我們也是朋友義氣,盡心而已。」

  魯孝道:「休看哥哥不好,他到底還有孝心。再說我娘又是仙人,要占不少便宜。也許他這一點孝心,到時能夠轉禍為福,那就好了。」

  說時,三人業已飛近雲南大理府的上空。魯孝近日雖常出山,並未走遠,當地並未到過。遙望洱海前橫,碧山高矗,白雲如帶,橫亙山腰,漸漸現出點蒼山的全貌。上面是白雪皚皚,映日回光,晴空萬里,雲白天青。半山以下,卻又是繁花似錦,草木不調,一體鮮明,嵐光欲活。趙、王二人以前雖然來過,回時改騎神獸連喬飛行,正值滿山雲霧,歸途並未認清。神吼姑茫前在百禽真人公冶黃門下,雖隨主人時常出外,當地卻未到過。師母陳淑均所居的寶月坪本在後山深谷之中,已難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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