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獨手丐 | 上頁 下頁 |
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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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朝二人微笑點頭,便往船後走去。二人知道挽留不住,連忙禮拜,跟到後艄,見那一葉小舟飄飄蕩蕩隨在船舵之旁,船尾掛著一盞紅燈,月光照處,那船看去義小又輕,正在隨波蕩漾,輕飄飄的。老少二人朝沈鴻、姜飛和桑氏祖孫把頭一點,拿起先放的一包東西,笑說「再見」,便同飛身而起,竟由舵旁縱起,一同落向小船之上,仍是一前一後,南宮李剛拿起雙槳,老的已將手一抬,把套索收將回去。 雙方去向相反,小船又極輕快,目光到處,那一葉輕舟在當空皓月之下吃少女手持雙槳前後略一撥動,便和正月裡花燈中的水老鼠一樣,作一半個弧形在汪洋急流之中將船調頭側轉過來,再將一手空出,回首向大船上人連揮了兩次,跟著雙槳齊飛,接連兩三槳過處,便貼著水面箭一般往來路馳去。船輕水急,雙方背道而馳,轉眼剩了一個小黑點,再看業已沒入煙波深處,影跡皆無。 二人正在連聲稱讚,老鐵本在掌舵,頭都未回,忽然把手一揮,盆子便請二人同回中艙,氣道:「早知今夜俞家熏臘不能到口,在老河口多買一點酒菜也好。好容易交了兩位朋友,夜來卻吃剩菜,多掃興呢!望娘灣俞家熏臘味美,又是多年相識,已有兩次船過不曾前往,以為今天半夜行走,可吃一頓好宵夜,明早又省做菜,不料有人作對,如非爺爺常時往來,顧慮太多,我又無什本領,業已有人代去,真恨不能和他一拼死活呢!」 二人料有原因,看神氣船是一直開走,便有村鎮也不停泊,這祖孫二人精力健強還在其次,前途也許還有變故。方想設詞探詢,後艄老人又微咳了一聲,盆子便不多說,二人知趣,也未再問。月色已上中天,盆子先勸二人睡上一會,過了半夜還有一頓宵夜,再來喚起。二人心中憂疑,又覺同舟共濟,主人這樣厚待,不應置身事外,多少也出一點力,何況利害相連,水路如此危險,對方共只祖孫二人,萬一有事,多上兩人相助也好得多,再三辭謝。盆子連勸不聽,悄聲說道: 「我知二兄好意,但我祖父向不喜人相助,何況我們這船一向不曾出事,傳聞未必可靠,不願你們跟著熬夜,你們不睡他不高興。如今時候還早,我料今夜如其有事,必在烏婆灘和九王灘一帶,你們就睡不著也請閉目養神,再過一個更次我到後艄掌舵,二兄如未睡熟,乘著爺爺在前駕舟,你們溜到後艄,我弟兄三人一面說笑,一面留神察看,無緣無故他們如何這樣作對,好在你們身邊沒有多的金銀財貨,就被闖上船來也有話說。這條路雖然越來風聲越緊,我們業已走慣,就是上次救了兩個可憐客商,他們懷恨,並非無理可講,放心好了。」 姜飛、沈鴻應諾,初意閉目假睡,挨到老人去往前面操舟,便往後艄與盆子一同戒備;不料近日為了分別在即,和眾同門歡聚敘別,不曾睡好,昨夜更是一夜未眠,早起又趕了一段長路,先還無覺,後來轉了風向,雖然天色清明,風浪卻大得厲害,船身不住搖盪,人臥床上如在搖籃之中,人又有些疲倦,不消片刻便相繼睡去。 隔了一會彼船頭打槳之聲驚醒,悄悄起身一看,不禁大為驚奇。原來外面風浪雖大,仍是水天一色,上下空明,那船沖風破浪而行,竟比初上船時乘風揚帆更快。隨同船頭打槳之聲,大量水點由兩邊窗外往外撥去,迎著月光,宛如大片銀珠玉雪不住起落飛舞,頓成奇觀。再看老人桑老鐵獨立船頭,兩面鐵樁之上各架著一支又長又大的鐵槳,在老人雙腕推動起落之下船和奔馬一樣,快得出奇,不必別的本領,單這兩膀神力已是驚人。 跟著便聽後艄有人用手指彈了一下,料知盆子相喚,老人全神貫注雙槳之上,似未發現,忙即輕肖悄掩往後艄,見盆子掌舵,神情也頗緊張,不時左右張望,這等形勢分明前途有險,船上前後燈光通明,如有賊黨豈不一望而知,心中不解。盆子已低聲說道:「二位哥哥來得正好,今夜恐怕不免一場惡鬥,爺爺說你二人身邊帶有奇怪兵器,我不好意思私自取看,何不使我見識見識?」 說時,二人業已望見來路蘆灘中有燈光閃動,好像業已闖過一處難關。再定睛細看,江面上還有六七隻小船影子,正朝明月蘆花之中斜駛過去,仿佛是由自己船後退回神氣。來去的船都快,所乘大船在老人雙鐵槳揮動之下微一起落,那船便和箭一般朝前沖去。這樣兩丈多長一條半大的船雖說載重不多,連人帶貨物到底也有分兩,老鐵雙手分持那麼又長又大的鐵槳,竟比尋常單人乘坐的徘猛輕舟還快得多。 撲面而來的江風猛烈非常,方要開口向盆子探詢,猛又瞥見前側面蘆葦叢生,斜月光中因風起伏,宛如雪浪,滾滾翻花,沈鴻低聲悄說:「二弟,前途江面如何小了一半?」 薑飛剛答:「不是江窄,你看那旁有水,也許是片沙洲呢!」 盆子本來立在後艄不住向前張望,似恐船篷遮目,並還立在舵旁船樁之上,動作神情均極緊張。江風又大,吹得滿頭短頭拂拂飄起,連話也顧不得多說。二人去時本將兵器帶在身旁,先聽那等說法,不便再為隱瞞,知道包裹中的如意鎖心輪已被看出,正想解下,將機簧裝上,還未遞過,盆子忽然接口道:「那時烏婆灘乃江心的一片沙洲,本由江岸突出,與陸地相連,後來當中低處被急流沖斷,連水淺時也看不出。附近港漢甚多,地勢荒涼,便是太平時節也有歹人出沒搶劫人少的孤船。這一條路來去兩頭相隔村鎮都遠,船家稍微疏忽,沒有看出風色天氣,錯過停泊之處,除非退往來路,只在黃昏以後經過便難免出事。 近年兵荒馬亂,不是大水便是大旱,官府又極可惡,鬧得民不聊生,更成了水寇巢穴,我們這類專靠力氣自營生理、平常難得載送客貨的家船和他兩不相犯。爺爺又不願多事,雖然有我爹爹生前情面,每次來往也總是想盡方法避開他們,不願無緣無故被他們說嘴,仿佛他們殺人劫貨是應該,不下手是大情面,聽了都是氣人,因此從來難得和他對面。今夜他們好似老早得到資訊,有心尋仇。由此去往白沙湖口共有四處險地,都在今夜必須闖過才得無事。起身以前爺爺業已得信,因氣不過這群惡賊,自家人少,又不能和他硬拼,本意這次載貨較多,所賺可夠一兩年的用度,到後索性將這條有名的快船賣掉,不和這班賊黨慪氣,全家避往荊門山中,投一老友一同隱居,開荒度日,免得滿門老弱只我一個孫兒,為了一點小節去與賊黨結怨。 哪知對方欺人大甚,我們照例要到明日開船,因知對頭算好我們回船時期,沿途埋伏,攔阻去路,明為講理,實則故意欺人。這樣提前開船,連夜急走,也許驟出不意,在他算計以前半夜行舟,將這幾處關口闖過。他們還是欺人大甚,老早防到,日夜有人守望,我們的船一到立時搶先下手,方才李八大公趕來送信,得知底細。爺爺真個氣極,業已橫心,反正就走這一次,決計和他硬拼,頭兩關業已闖過。 「可笑賊黨以為這一雙鐵槳只我爹爹能用,爺爺當年雖有這個外號,不曾有什人見他用過,年紀又過八十,只說年老力衰,祖孫二人勢孤力弱,不敢為敵。哪知這些小賊船剛由兩旁湧到,以為船小輕快,只有幾個搶上船來,便可將我祖孫擒住。結果我爺爺也未和他動手,只憑手中雙槳劃動,打得那些賊船稍微近前紛紛翻倒,單那鐵槳激起來的波浪便擋不住,簡直無法靠近。前面來船更是一撞就翻,有幾個打翻落水的狗賊妄想攻穿船底暗算,不料水中要緊所在都有鋼皮包住,另還有好些分水鉤刺,船走更快,非但鑽它不透,有的還受了重傷,這才將他嚇退,空自咒駡,無可如何。 頭關已早闖過,方才所過乃是第二關。他們俱都通氣,這第二關為首的更不要臉,他們二三十條賊船攔我一條只有祖孫二人駕舟的孤船,手都未交便被打敗,居然還不甘心,妄想尾隨,暗算掌舵的人。我氣他不過,連用鐵蓮子打傷了好幾個。爺爺又在大聲警告,方始嚇退回去。方才你見那些小船便是這些無恥狗賊,如今江面上已無賊蹤,可是前途形勢分外險惡,尤其第三關離此不過十多裡,照此走法轉眼就到,此時已入險地,內中幾個為首水賊水性本領全都不弱,黨羽又多,本來想請二位哥哥相助,只為爺爺事前囑咐不許驚動,又知你們睡熟,否則過第二關以前賊党曾在前面攔阻,你們早被吵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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