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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三十、驚喜交集

  那雪一直未停,雪花滿空飛舞,狂潮也似,門外雪深已過兩尺。沈鴻急於尋找腳印,見雪太大,恐被遮沒,想起後見人影由右而左,連雪裡快也忘了著,便慌不迭施展輕功,向積雪之上往左尋去。哪知雪大松浮,銀光耀目,除那人立處一雙腳印而外,別處一個也未看見。所練輕功又不到火候,名為踏雪無痕,真個到了雪上卻是不行。因附近並無其他腳印,急於往左搜尋,心再一慌,起勢稍猛,第一腳便深陷尺許,第二腳勉強提氣而行,仍是無用,踏得最淺的也有七八寸深,舉步皆難,腳上還附了許多雪塊。如何走法?見不是路,重將腳底積雪去掉,踏上雪裡快,走到雪上雖好一些,偏是初次上腳,不曾練過,行走不便,好容易悟出一點道理,可以隨意走動,心中略喜。

  再照鐵蜈蚣勞康所說滑雪之法往前一溜,不料初次演習,不知內中巧妙,腳底又是一列斜坡,用力稍猛,一個收不住勁,幾乎滑倒,差一點沒有跌倒在石台下面,滾跌雪中受了重傷。等把勢子收住,勉強立定,想起自己穿了雪裡快,行動尚且這難,剛一滑過便現出兩道雪溝,對方只是一雙大腳,決不能一縱就是十多丈,所去之處多少也有形跡,左邊一帶我已找遍,方圓二三十丈以內一個腳印都無。莫要眼睛看花,弄錯方向?念頭一轉,又往右面尋去。沈鴻畢竟下過苦功,得有內家真傳,人又聰明細心,雖然滑跌了兩交,仗著武功底予尚好,居然學會滑雪之法。

  第二次比較容易,時候卻也有了耽擱,等把崖前一帶全數找遍,一個腳印也未尋見。初發現的兩個已有大半段被雪遮滿,只靠裡鞋尖尚在,也不是原形。料知上來看錯地方,為時已久,腳印已被大雪遮沒,至多略現凹痕,難於分辨,白忙了一陣,並未看出;且喜滑雪之法業已悟出,稍微練習便可前往。方覺這樣風雪交加,二弟如其昨夜被困嶺那面亂山之中,這等酷寒豈不凍死?再說這樣深的大雪,到處白茫茫,何處找尋?一時情急悲呼,剛哭喊得一聲「二弟」,猛想起風雪深山、滴水成冰之時,怎會有人到我門外走動?雪中腳印甚淺,可見輕功好到極點。最奇是找遍洞前,只此門前一雙腳印。

  昨日峰頂簫聲奇怪,二弟人又無故失蹤。莫要師父和崔老人尋來,見我悲哭,覺著懦弱無能,不願收留,又轉身走去?我再糊塗,只管想念二弟傷心,初發現時忘了出看,以致錯過,心中一驚,不由急了一身冷汗,用力狂呼,連喊了幾聲「師父」

  、「崔老前輩」,均無回音。心想,還是尋找二弟要緊。趕到下面雪地上滑行了一陣,自覺可以上路。明知茫茫大雪,此行十分兇險,便是鐵蜈蚣也是多高本領的人,想要滑雪趕路,除非萬不得已,也是雪住以後。遇到雪下太大,目光全被雪花遮住,多高本領也不可以冒失,尤其山野之中更是危險,一個不巧掉到雪溝水潭和溪澗裡面還要送命,凶多吉少等語。無奈救人心切,激於義氣,只顧把人救回,什麼都未顧及,連家也未回便即起身。

  初上嶺時一則路熟,又有鉤連槍在手,遇見樹木可以勾搭省力,走得雖慢,並未遇險。等到越過嶺脊,先也防到下面有樹,恐怕無心撞上,本是用槍拄地,蓄好勢子,緩緩往下滑去,快到山腰,忽然一陣雪風撲面吹來,奇冷如割,幾乎閉過氣去,忙把身子一側,打算避開正面,不知怎的,微一疏神,腳底一滑,一腳踏空,再也收勢不住,箭一般朝下溜去。心慌大甚,一面舞動鉤連槍,打算前面有樹便可鉤住,並防撞上,一面挺直身子拼命提氣,想要收勢,一面任其往下溜去。哪知嶺腰一帶亂石甚多,高低不一,均被大雪遮沒,看不出來。

  沈鴻只防備前面有樹,恐其撞上,忘顧腳底,正往下溜,猛覺前面槍尖撩著一點樹木,手還震了一下,同時發現一株小樹立在前側面,相去只得三四尺。心中一喜,慌不迭反手一槍,想將那樹勾住。百忙中似聽身後有人呼喊,也未聽清。樹幹業被勾住。方想只有一點攀附,便不致一溜到底,沖向下面山洪積水之中,哪知念頭還未轉完,樹幹雖被勾住了些,腳底恰是一條大山石的盡頭。下面離地高達兩丈又是一片極陡峭的斜坡,人剛由上滑過,雙腳一齊踏空,樹身既小,人似飛九走阪,急轉直下,勢急如電,這一槍只勾搭在一株細幹上面,如何禁受得住?當時淩空滾落,滑跌下去,腳底雪裡快也折斷了一個。

  沈鴻由昨日起兩日一夜在狂風暴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掙扎,不眠不休,薑飛一失蹤,人又傷心悲苦,本來感冒剛好,再加上連受風雪酷寒,末了經此重創,一跌兩三丈,滾出一段方始深陷雪中,連冷痛帶驚嚇就此暈死過去。

  等到醒來,覺著周身溫暖,背腿等處隱隱作痛,隱聞外面有人笑語之聲。睜眼一看,人已臥在洞內竹榻之上,身下除原有被褥外還鋪有兩層厚皮。衣服已被人脫光,身上除被頭外也蓋著幾張獸皮。室中還生著大堆地火,粥香撲鼻,壺水正沸,燈光照壁,溫暖如春,回憶前情如在夢中。隨聽門響,一個身材高大、肩披蓑衣、頭戴皮風帽、鬚髮如雪、朱顏皓齒、手持黑木杖的老人剛由門外帶著滿面笑容走將進來。

  沈鴻見老人腳底一雙虎皮靴,高幾兩尺,又長又大,頭上皮帽也是虎豹皮所制,看去毛茸茸的;猛想起日間所見雪中腳印比常人長大得多,所見人影也正是這等形貌。師父樂遊子,聽姜飛說,像個中等身材的中年寒士,沒有這樣高大。日裡滑雪往尋二弟,失足滑跌,只覺冷氣攻心,便不省人事,怎會回到洞內,又將火生起,食水齊備,招呼得這樣好法?人也被他救轉。失足以前並聽有人喊我名字,必是師父派來無疑,忙要掙起,方覺肩骨奇痛,眼前一花,燈影幢幢、光煊閃動中老人已到了身前,伸手按住,笑說:「你傷頗重,是我累你,我已代你把藥敷好,包紮停當,又吃了一粒保命靈藥,你就臥在床上談天也是一樣。」

  沈鴻自是感激,脫口問道:「你是崔老前輩嗎?我那二弟今在何處?求你老人家趕快救他一救!」

  老人早就看出他對朋友的義氣,見他剛一睜眼,第一句便問薑飛安危,笑道:「你真是好!不要擔心,我姓崔,你二弟姜飛業被一位老前輩收到門下。他昨夜便要尋你送信,因有人說你世家子弟出身,雖然家道早已中落,又受惡霸欺淩,霸佔你的妹子,殺死你的父親,你那心志也頗專一,但是全為你自己私仇而發。我們這班人均以救人救徹為務,與尋常江湖中所謂英雄豪傑不同,必須要和你前師獨手丐席泗先生、大俠湯八那樣,學了本領前去救人,非但一時濟困扶危、救急而不救窮,不足為奇,並還要與千千萬萬的貧苦百姓連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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