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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七、繁塔怪客

  二人照杜德所說尋到塔前。借著月光斜照,每層塔頂俱都洞開,一同走了上去。到了第三層探頭向外,往來路一看,方才大樹後有兩短衣人閃出,手指塔這面說了幾句,看神氣似要分人趕來。剛走出丈許,忽又相繼退回,仿佛發生什事,匆匆往崖後土房中趕去。杜德人卻不見,等了一陣毫無動靜,只得走往最高一層,見裡面空空。塔乃鐵制,並還往外傾斜。借著月光將鳥糞打掃乾淨,攤開鋪蓋,再去塔門向外張望,終無影跡。天色已快明亮,遠近田野裡的人已在起來操作。

  杜德未回,土房內也無什人走出。二人看出不似有事情景,少年好勝,又將方才所學練了些時,直到東方大明,日光已上,料知杜師叔明去夜來,也許有什事情耽擱,白天不會來此,連日辛苦,又練了一夜武功,俱都疲倦,便各臥倒。醒來日頭業已偏西,剛拿出昨夜帶來的蒸饃冷肉分吃,並想弄點水來飲用,老張忽然提籃走上,茶水之外還有好些食物,對二人說,杜六爺方才命人帶話,說他昨夜遇到熟人,自己的事不願使其知道,恐和那人還要聚上數日才能來此,命、人不可心焦,更不可下塔走遠,事情一完自會來此傳授等語。

  二人自無話說,也不知所遇的人是何來路,既是朋友何以隱瞞,姜飛無意中笑問:「崖上那兩家是否豆腐店?」

  老張聞言,面上好似微微一驚,低聲答道:「你兩弟兄年輕,此後走在外面最好少管閒事。如今年月不好,人心太壞,就遇什事也裝不見,免去許多麻煩。」

  姜飛知他和師長相識多年,恭敬謝諾,也未往下再問。由此二人便在塔上用功,每日均由老張送上飲食,照例日臥夜起,偶然深夜無人,去往樓下野地裡走動,也是片刻即回,並不走遠,一直無事。為了用功甚勤,本領卻長了不少,始而惟恐彼此誤傷,還是各練各,並學一點基本功夫。未滿十日,手法越來越熟,一打對子竟是得心應手,隨意變化都能應付,無懈可擊,二人自是高興,每日盼望師叔到來,將十八擒拿手學會,好早趕往老河口去尋二師伯拜師。哪知一晃半個多月,信息渺然,連問老張,均說不曾見到。二人每日午後才起,天明方睡,因恐被人看破,練武跳縱都在深夜人靜之時,白天只練內功。好在年景荒亂,遊人絕跡,為防萬一,只一起身便將行李打好,藏向隱秘之處。這半個多月內只有兩次人來,均未到頂。

  這日忽來兩個外方遊客,時已下午,二人早就看出有人上來,假裝附近居民來取鳥卵,故意一路說笑,趕往中間兩層,然後東張西望,隨同來人上到頂層,假裝望遠,暗中留意。見那兩人年約三十多歲,像是孿生弟兄,中等身材,身邊帶有兵器,在塔上眺望了一陣便各走下,行時笑問薑飛:「家住哪裡?雀卵取到多少?」

  薑飛想起先說取卵,並未照辦,看出來人形跡有異,恐其生疑,笑說:「今日運氣不好,沒有什麼好的,我們還想停一會,要到走時才取呢。」

  問話的一個耳際生有一粒手指大小的朱痣,又問:「你二人是親兄弟麼?家裡有大人沒有?住在哪裡?」

  姜飛知沈鴻口帶鄉音,不善應答,負氣答道:「他是我表兄,剛由湖南來此投親,是個讀書人,我領他遊玩古跡。你這位相公問得這樣詳盡作什?」

  來人微笑未答,轉身下塔而去。薑飛想起心疑,令沈鴻守在上面,假裝失物往尋,剛跟到下面一層,來人忽然回身,遞過一物,笑道:「這是你丟的東西麼?」

  當地背光看不真切,姜飛方想答以不是,覺著眼熟,接到手中,正是方才練武用的判官筆。當二人上來時,曾將它掛向腰間,外有夾衫遮沒,共只一尺多長,外面並看不出,怎會立談幾句話的工夫,動靜全無,會到了對方手內,不禁大驚。剛呆得一呆,那兩人見他不曾發話,微笑轉身下塔走去。

  沈鴻由上趕下,問知前事,因不願人知道塔上有人隱藏,見天已黃昏,來人走出塔門,連頭也未回,便往西南方野地裡走去,並未與人交談,身法甚快,開頭還不覺得,等到看出人影已消失在晚煙暮靄之中。當時不曾追去,料知不是庸流,善惡難分。老張當日又未來送飲食,月初天氣,又無月光,雖有燈燭,恐被人看破,不敢點燃,照例是在暗影之中練習兵刃暗器。因見來了形跡可疑的人,不知用意,是否還要重來也不知道,只得小心戒備,同坐暗影之中。候到半夜,飲食雖有剩餘,心終不安。正想去往禹王台探看,老張忽然持燈走上,開口便說:

  「日裡來了可疑的人,因守杜六爺的話,又知你們還有吃的,未敢冒失送上。廟中有一香火原知此事,還防人知,飲食多半托他代辦。每日只作來此訪他,除卻添送葷菜,難得帶什東西。因來人對他已生疑心,曾往探詢,本想明朝再來,真要不便,轉托本廟香火代送。方才有人從未仙鎮來說,那像是杜六爺對頭的兩個外路人正往鎮上走去,六爺也在那裡遇到,好似雙方定有約會。我知人不在此,恐你們掛念,乘著深夜無人,又燒了一鍋好豬肉,還是熟的,特意送來,請你們吃頓好飯。」

  二人問知連杜德那高本領的人均有顧忌,前些日並還避而不見,越發驚疑,再問對頭形貌,正是先前登塔的兩人,越發驚疑,告以前事,老張笑道:「你們不要多慮。老漢雖然無用,和你師父他們相識多年,知道好些江湖行徑,以杜六爺的本領為人,多厲害的對頭也不會放在心上。照上次命人帶話和昨日見面所說,其中必有難言之隱,不便出口。便這兩人我也見過,對於六爺雖極注意,卻不像是盜賊惡人,內中必有隱情。六爺行時曾說,他本意是因四爺蹤跡已被仇敵識破,人又好勝,不肯斂跡,恐其無心相遇,以一敵眾,吃了暗虧,才想代傳擒拿手,催他早日起身,趕往北京辦那要事,使那幾個強敵撲一個空,沒料到剛分手不久便遇為難之事,有好些不得已處,無暇及此。

  照他計算,至少還有十天才能告一段落,但是事情難料,到時能否來此傳授還拿不定,更恐連累你們。再過半個月他如不回,你兩弟兄不妨上路,擒拿手雖未學會,新學這兩件兵器必已練熟。真有本領的對頭無故不會和後生小輩為難,尋常敵人憑這幾樣兵刃暗器足能應付。一到老河口便可無妨。你們行李只兩小包,穿得又不講究,如不露白決可無事,省得老在此地等他,萬一你二師伯離開老河口,豈不徒勞?六爺向來說到必做,這次事出意料,覺著對不起你們,一心還想趕來抽空傳授。

  本來命我等上半月,他不回來再對你說,我因前日見你弟兄打對子,竟和那夜你師父傳授一樣,又看出六爺為難神氣,知道你們日夜盼望,方始明言。據我想來,六爺半月之約未必能來,你們住在塔上原為避人學武,他既不來,蹤跡又被對頭發現,好些不便。反正要走,防身本領業已學會,還不如早點起身為是。你們年紀不大,行囊衣物俱都單薄,只不多管閒事,便遇歹人也不會放在眼裡。再待幾天如無音息就起身罷。」

  說完,坐了一會走去。

  二人聞言,料定杜師叔遇見強敵,好生憂慮。姜飛提議先走,沈鴻素來謹慎,覺著杜師叔既令再等半月,也許能夠回來。初入師門,對於尊長不應不告而行,又想剛學武功不滿一月,遇見敵人能否應付也拿他不准,還是慎重些好。連商量好幾天,俱都舉棋不定。光陰易過,一晃又是月圓將近,杜德始終未來,那孿生弟兄也未再見。老張聽二人說「功力尚淺,恐難應敵」,也未再勸。這日又送飯來,偶然談起杜德走時曾說「可惜所遇難題不便去尋二哥,否則有他到場,當時可了」。姜飛聞言,猛觸靈機,暗忖:聽老張口氣,六師叔所遇非但是個大對頭,其中並有難言之隱,最好師父幫忙,不知何故自家弟兄不便往尋。他說事完應在半月之後,也許和人有什約會,此時趕往老河口,尋到師父稟告此事,必能助他一臂,挨在這裡,萬一兩誤,豈不冤枉?忙和沈、張二人一說,均以為然,當下商定即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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