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漠英雄 | 上頁 下頁
八七


  問了一陣,先是言語不通。後來細心去聽,才聽出兩怪人一父一子,以前原是滇緬交界深山中一種形似猩猩的異獸煉成,歲久通靈。無意之中得到一部道書,只是不能全解,僅學會了一些法術。因是生性愛花,又喜清潔,所居之處終年修治,淨無纖塵,由早到晚提水灌花,極少休息,到處搜覓異種,其行如風。性雖剛猛善怒,因其習慣幽居,不喜與人往來,又最多疑嗜飲,不是醉後野性暴發,遇上人時,往往躲去,難得一次殺生害命。因為道書上面的朱文古篆不能通解,只知照本畫符,憑著心靈默化,雖然學會了好些法術,並不能照行吐納修煉。無師之學,初練習時並還受到危害。以為人類認得上面的字,先往附近村鎮之中擒了幾人回去,力逼教授。所擒多是滇界土人,一字不識,比他們還蠢,有的更想盜書逃走,全被迫上殺死,接連傷了十餘人,一個字也未嘗學會。

  又隔了些年,無意中擒到一個少年走方郎中,發現帶有兩本藥書,與道書形式相似,力逼指教。少年名洪霄,本在家鄉殺人犯案,扮作走方郎中,逃往土人山寨中,行醫隱跡,人甚機警。見怪物所居水碧山青,花開如海,洞壑幽奇,仙境不殊。怪人尚有一妻,剛生幼子不久,因為多年擒人教授,已通人語。聽出少年願意隨同修煉,好生歡喜,由此人獸同居修煉。怪人老少三個,把洪霄尊若師主,甚是忠誠。

  本來可以相安,煉成以後,彼此都好。誰知洪霄人面獸心,心地奸詐,看出怪人天生異稟,靈巧非常,又在山中多服靈藥仙草,修煉年久,功力頗深,惟恐煉成以後相形見絀,竟把道書中最緊要的幾章暗中學會,然後借著煉法為由,發動風雷烈火,將書毀去。怪人因知洪霄也是無師之學,全憑自己參悟試驗,以前自己照本畫符,也曾有過這類事情發生,往往符剛畫完,突然風雷交加,火雨群飛,洪霄做得又巧,一絲也未看出。

  洪霄知怪人之妻心細巧黠,曾將全書符篆朱文連同注解全數記下,惟恐年久自行通悟,本就疑忌。這日正照道書背人演習,以為老少三怪人均被遣走,正在大顯神通,興高采烈,心想焚書之後,已經數年,全書妙用均已通曉,法力日高,又背著怪人煉了這幾件法寶和兩種威力極大的法術,意欲設下埋伏,等怪人回來,將其制住,毒刑拷打,逼令永為奴僕。親自出山,物色開山門人,創立教宗。剛把陰謀毒計想好。

  不料怪妻看出洪霄近一年來漸改常態,動輒厲聲喝罵,神態兇橫,全不似以前親如父子家人情景,心早生疑。又見洪霄近日時常藉故把他老少三個強行遣走,當日因為愛子不願同去,竟然發怒,神情獰厲,直要翻臉。越想越覺可疑,便和丈夫、兒子暗中說好,偷偷趕回探望。

  這時洪霄藉口人獸稟賦不同,不應同修,獨在後山辟了一座洞府,在內獨修,不奉呼喚,已不許人擅入一步,處處反客為主,本就心中不憤。怪人任怎靈慧,都較人類性直,無甚機詐,心性又善怒,此時發現洪霄法力竟比他夫妻高得多,想起前情,不由怒火上撞。常在一起的同伴負心昧良,忽被看破,又是理直氣壯,哪還計及利害安危,脫口一聲怒吼,正待飛往理論。忽然想起對方近年兇狠乖張之狀,方覺不應硬來,想要退回,去和丈夫、兒子商量,已是無及。洪霄早在陣中發現怪妻偷看,不等出聲驚動,便已暗中掩來,當時行法擒了回來,毒刑拷打,逼令全家為奴。否則便施法力,禁閉在離開當地六百里的火潭之內,永受苦難。

  怪人父子聞聲尋來,本也難免,幸虧還未到達,便聽怪妻用獸語長嘯示警,說洪霄忘恩負義,狼子野心,此時以她為餌,如不歸來,還可保得殘生,否則全家同歸於盡,萬無生理。怪人初得道書時,曾在玉匣中得到一道靈符,正把玩問,一片青光已透身而過,由此那符便嵌在胸前皮肉之內,隱約可睹。後來把道書學了一半,漸漸悟出那是一道靈符,只要心中默念,身便飛起,瞬息千里,神速異常。聞聲正在悲憤驚疑,仇人已跟蹤追來,總算事前受了警告,逃遁又快,當時一把抱著兒子,飛起便逃。仇人還在後面窮迫不已。一直逃出好幾千里,由西南繞向西北,回顧身後,仇敵不見追來,方始下落,勉強尋一山洞權且棲身。

  過了些日,試探著回探怪妻蹤跡,竟未發現。遙望仇人,正在設壇煉法,看出比平日要強得多。知其有意藏好,早把全書學會,表面卻不露出,已然上當,無計可施。怪妻也不知存亡。雖然悲憤,不敢近前。心想:「仇人曾有封禁火潭之言,那部道書,妻子全都記得,只盼將人尋到,仍能有復仇之望。」

  便往火潭尋去。到後一看,當地乃是一個火山口,深藏絕壑之下,終日黑煙蓬勃,上沖霄漢。俯視潭底火柱,不下百丈多高,休說下去,還未近前,便覺奇熱如焚,周身毛皮幾被烤焦。偌大一片火潭,內裡溝壑甚多,壑底洞穴奇形怪狀,密如蜂房,也不知愛妻禁在何處。那麼猛烈的火勢,仙凡均不能近,仇人如將妻子投入火內,必遭焚化。初意必定禁閉在左近洞穴之內,正冒奇熱,四處探尋。

  怪人偶遇一位僧人,將其喚住,說乃妻被仇人投入火穴旁深洞之內。來時火勢不大,只有一縷青煙嫋嫋上升,本想禁閉洞內,逼令降服,並將怪人尋回為奴。不料那洞乃熔石沸漿結成,與潭底火口相通,無意之中觸動禁制,將烈火引發,至今未停。高僧此來,便因路過此地,發現潭底地火被人引發,算出前因,惟恐火山崩裂,雖在荒山之中,也能傷害不少生靈。特意留此,行當防禦,使潭心地火按時宣洩,以免發生災害。

  本來想把乃妻救出險地,但因他父子夫妻三人賦有惡根,尚難化盡,而且乃妻雖然禁閉火穴,終年受那烈火烤炙,事前又將烈火引發,即使仇人肯放,出路已斷,也難活命。幸而五行有救,洞內深處有上靈泉,長日向上湧噴,夜溫早涼,日浸其內,免去火毒攻心。再經高僧指點,傳以辟穀之法,使其在內虔修,時機一至,便可脫難,火性也被化盡,並還因禍得福。怪人父子只要從此收斂暴性,不妄殺生,再照道書前半修煉之法,用功勤習,專作基本功夫,勿以法術為念。仇人自有他的惡報,也無須作復仇之想,否則白白把命送掉,於事無補。

  怪人見那和尚相貌清秀,說話神情十分文弱安詳,指甲甚長,年已衰老,絲毫也不起眼,正在將信將疑,又聽潭底怪妻悲嘯之聲。忙即趕往,為火所阻,無法下去。雙方隔火悲號,哭訴了一陣,才知高僧所說一絲不假。並且佛法神妙,不可思議,指點怪妻時,親身入洞,那麼猛烈的火勢,通行其內,一無所覺,連毛髮衣服也未烤焦,老妻又令速往求教,並告以此非善地,時機一至,便能脫身,千萬不可再來。怪人最信妻言,忙即應諾,趕往原處,高僧已經不見,還想再尋下去。仇人料他必來火潭窺探,忽然趕來,怪人先未覺得。忽聽身邊大喝:「北天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還不快去,非要等死不成?」

  怪人剛聽出高僧口音,還待求問,仇人已然飛到。總算見機得早,沒等到達,先已飛逃。輾轉飛到北天山,發現當地幽谷之中氣候溫和,土肥泉甘,父子二人便住了下來,謹記高僧之言,在內修煉。因為生性愛花,日常無事,仗著胸前靈符飛遁神速,到處尋求異種,並將滇緬交界深山之中所產一種形似玉蘭的花樹移植當地。只偶然出山尋覓食物,並不輕易出外,無如天性剛暴,又嗜酒肉,不似別的猴屬專吃果類,不動葷腥。前和仇人同住多年,又學會了熟食,喜吃煙火之物。附近黃羊、野驢之類又多,漸往擒捉,回來烤吃。因愛乾淨,每次擒回野獸,只將腿股之肉割下一大塊,餘均棄掉,永無存留。

  原來神僧便住在此,忽然回山,見怪人父子殘殺野驢,故加責罰。怪人父子二人哀號求告了十幾天,已然力竭聲嘶,萬分難耐,惟恐長此被困下去,身同僵屍,如何禁受?猛覺身子往下一沉,人便落地,磐聲又起。定睛一看,身已落在一處花林之中,那花並非自己所種,正奇怪這片花林就在當地,以前怎未發現?忽見前面一間石屋之中走出一個和尚,正是前遇手有長指甲的高憎,含笑問道:

  「你這兩個業障,當初如不是我念你們修為不易,早為惡人所殺,哪有今日?好意指點你們來此隱居,等我修積完了外功,加以度化。為何凶心不改,時常出山,妄殺生靈?照此行為,萬難容恕。只有將你父子用我佛家降魔大法,使全身僵死,不能言動,免得出去害人,到了時機,我再放你們。雖有二三百年禁制,只要能知悔禍,虔心自修,仍有重生之望。不過在此期間,你父子身同木石,空有神通,不能使用,無論人畜,均可對你們侵害。風霜雨雪之苦既是難當,本身戾氣太重,易遭雷擊,一旦遇上,便成灰未。且看你們的運數如何吧。」

  怪人父子再三哀求。神僧又說:「此雖苦孽,三數百年光陰彈指即至,內中隱寓蘇複之機。你們既不願意,我也不再相強,但我這裡容你們不得,可速離此,由你們自生自滅如何?」

  怪人自見神僧,便已警悟,又看出是有心成全,內含深意,除求神僧免其一死而外,無不聽命,說什麼也不肯走。

  神僧始而仍是不理,徑去石屋之中打坐入定。怪人父子守候門外,又痛哭跪求了十好幾天。只小的一個中有兩次不耐欲起,被老的止住,始終誠敬苦求,不曾離開,到了末一天,神僧才把二人喚進,說道:「你們那對頭神通更大,本覺你們是他未來大害,加以近年悟出前焚道書,中藏靈符和另一副冊,不曾見到,內中好些均是制他之法。不知那副冊就藏原洞地底石窟之內,那道靈符便藏有取寶妙用,以為被你夫妻藏起未獻。初意想將你們擒回,強迫實吐,偏生當初禁入火穴時弄巧成拙,其火已被引發,無法人內,只得到處搜索你二人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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