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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腳底又是寬僅尺許,又陡又滑的天然棧道,稍不留意,滑跌下去,立遭慘死。雪光更是耀眼,刺目難睜。端的移步換形,入目皆是奇險。二人便盤旋曲折在這類崖腰羊腸小徑之間、雖各練就一身極好輕功,也由不得目眩神搖,心寒膽怯。走了一陣,因是初次經行,只照鐘靈所說途向走去,沿途冰封雪蓋,白茫茫一片,形勢多半相同,正不知相隔樹王峰還有多遠。

  最後走到一處,路忽中斷,南州心疑走錯了路。成全笑道:「此路只有一條,沿途留心查看,並無歧路,斷不至於走錯。鐘小俠原說這條小路捷徑最是難走,只要到了盡頭處留心,過此便是坦途,先只當指難易而言。你看前面已是萬丈冰溝,難於飛渡,地勢也比前高,空氣更薄,我們走得稍快,均覺心跳,如換常人,簡直寸步難行。何故這等走法,令人難解。三哥先不要忙,好在這裡居高臨下,只要查明來路與所說標記相符,其中必有原因。」

  南州方答:「此言有理。」

  忽聽冰壁中有人說道:「你二人怎會走來此地?是有人教的麼?」

  二人一聽是個女子口音,聲甚嬌婉,十分娛耳。暗忖:「這等亙古無人的雪山高寒之所,怎會有一女子在此壁中居住?又不見有洞門,豈非奇事?如是妖邪惡人,鐘小俠必先警告,也不會令走此路。」

  當時福至心靈,觸動靈機,細聽語聲,由那萬丈冰壁近頂之處發出,便一齊躬身下拜,說道:「弟于因往玉山頭樹王峰一帶有事,這條小路聽一好友指點,只知近便,不曾走過,更不知仙人在此隱居。望乞賜見,指點途徑,感謝不盡。」

  隨聽冰壁中女子答道:「指路無妨。此是本山最隱僻高險之處,景物又極荒寒,亙古無人來往。我在山腹之中隱居二十九年,從未看見生人在附近經過,況是攀援到此。別的暫且不說,那指點你們來的人,可是一位相貌清瘦的中年尼姑麼?」

  南州答說:「是一未成年的幼童。」

  女子聞言,微噫了一聲,略停,答道:「此事真怪,怎會是一幼童?我自恩師度化,被禁在此,現已悔悟前非,立志皈依佛門,雖與恩師行時之言相合,但不應如此快法。當真指引的人是一幼童麼?卻不許說假話呢。」

  二人力言不假。壁中女子又問幼童姓名,師長是誰。二人照實答了。

  壁中女子又停了停,慨然答道:「實不相瞞。我以前姓名,你二人想必不知,我也不願再提,現蒙恩師賜我法名玉清。本來出身旁門,為了罪惡太多,本應遭劫,幸蒙恩師五次度化。先我不知好歹,被擒四次,連受佛法束制,不耐苦痛,終於逃走。最後悔悟,不等恩師前來,自行投到,獨身來此。恩師施展佛法叱開百丈冰壁,將我封禁在山腹之內,令我自行懺悔前孽。別時原說我惡性尚在,必須在此虔修,但是歲月難定,幾時心性空靈,不起絲毫惡念,恩師自會命人來此,將山頭上一道金剛天龍神符撤去,放我出來,前往相見。預計少說也應在一甲子左右,今才二十九年。。你們所說雪衣老人師徒,以前未聽說過。休看佛法神妙,我困居山腹之內,難於脫身,你們放我卻極容易,偏又不是恩師所差,令人生疑。我雖被困,法力尚在,如是舊日間同道想假手你們助我脫險,趁早明言,以免兩誤。」

  二人雖不知壁中人的來歷,聽那口氣,人甚誠實,好似一個旁門中的能手,被一神尼度化禁閉在此,臼悔前孽,獨居山腹之中苦修,不是惡人。否則,雪衣老人不會不先警告,任憑門人指導來此。就許事出老人之意,也未可知。略一沉思,同聲答道:「那雪衣老人,弟子只在哈密郊外被困冰穴之中拜見過一面,是個白髮紅顏的白衣人。蒙他命門人耿和、鐘靈,將弟子等一行數百人救往鐵堡。此次承他指點,往西山參謁兩位異人。並不知道仙人居此,他事前不曾提到,也非雪衣老人之命。至於老人師徒,實是道行高尚的仙人,決非旁門左道之比。」

  話未說完,那自稱玉清的壁中女仙喜答道:「你們是由鐵堡來麼?那深山小堡,昔年我曾去過。你們說的那雪衣老人,許是隱居本山的一位道友。他雖不曾明言,此舉必是他命門人轉告,或者示意,也許有什用我之處,想將我放了出來。不過話要言明,我以前和我好友女殃神鄭八姑雖是旁門左道,頗知自愛。只因性剛好勝,生出許多事故,與正教中人結怨。我被困在此近三十年,幸蒙師恩度化,轉禍為福。日受風雷之苦,先頗難耐,近月道心堅定,已然安之若素。她今不知吉凶下落,我一出困,必須前往尋她,以踐舊日盟約。無論你們尋我什事,我必相助,但須尋到我那好友下落以後。

  你們今日之來,出於意料,雖與恩師昔年所說有些相符,事未判明以前,仍難放心。我已棄邪歸正,情願每日在此山腹之內,受那陰風刺骨,烈火燒身,輪流不斷之苦,要想誘我重入妓途,決辦不到。此時身隔數十丈厚的冰壁山腹,只能看出你們不似惡人,又非道術之士。但你二人身有寶光外映,雖無邪氣,終是可慮。我一出此洞,便難回來。永脫風雷烈火苦刑,並非不願。如是妖邪詭計,休看我大難之後,性情和易,真要設計誘陷,我仍不容。果如你們所言,今日正值每半甲子禁法停止靈效之期,放我極為容易。他既命你們來此,不會不知底細,可照所說,去往崖頂行事便了。」

  二人本不知禁制如何破法,匆促相遇,又不便煩瑣。仰望崖頂,尚有數十丈高一片冰壁削立直上。除卻飛仙劍俠,便是猿鳥,也難攀援飛渡。拿不准仙人用意,互相為難了一陣。成全畢竟機智得多,細詳壁中女仙口氣,忽然醒悟。暗忖:「仙緣難遇,今日之行,必是老人暗示,不可錯過。女仙大概防我二人是妖邪所差,故意試探。」

  便對冰壁下拜,慨然答道:「弟子等事前實在無人指點,如有虛言,甘受飛劍之誅。仙人不欲弟子效力,便請指示途徑。如有使命,仍望明言。」

  女仙忽然答道:「你二人是見危壁太高,不能上去麼?」

  成全恭答:「弟子帶有飛行甲馬,上去不難。只那靈符禁制,弟子不知破法,還望明示。」

  女仙笑答:「果然你二人不似虛假。可用飛行甲馬上去,到了頂上,見一蓮花形的冰塊,靈符便在下麵,可將冰塊移開,我便脫身。你們也許受點虛驚,無須害怕。」

  二人應諾。

  成全隨取飛行甲馬,如法施為,手掐靈訣,往上一揚,立有一片青光將二人托住,往上飛去。到了崖頂一看,上面冰淩錯落,森若刀劍,風雪又大,二人如非一身武功,幾乎立足不穩,天氣更是奇冷難熬。往中心走不幾步,果然發現一個蓮花形的冰堆。因是歷年大久,日受風雪侵蝕,上面好些空洞,但是堅硬已極,冰也成了玄色,約有丈許方圓,高達七八尺,看去何止萬斤。下面又凍成了一片,又堅又滑,無從著手。一任二人武功多高,這麼大一個冰堆,也是無法移動,不禁面面相覷,無計可施。

  崔南州見成全正在環繞冰堆,四面查看,毫無下手之處,暗忖:「這朵冰蓮花已與冰峰凍連一起,通體渾成,便是天生神力,也奈何它不得。如果事不可能,鐘靈決不會指定非走此路不可,壁中女仙也不會令我們相助。仙機難測,女仙之師必是一位有道神尼,何不向其通誠祝告,試上一下?」

  心念一動,忙朝西方下拜,跪請神尼默佑道:「洞壁中玉清仙子如應出困,敬乞施展法力,撤去禁制,使其脫困;否則弟子等均是凡人,事前不知底細,無心相遇,蒙仙人不棄,令為效勞,仙緣遇合,雖極心願,但是這等堅厚重大的冰堆,如何將其移開?敢請顯靈,使弟子等知難而退,以免徒勞,反誤西山樹王峰之行。」

  正在通誠默祝,忽聽成全喜喚:「三哥快來。」

  趕過去一看,原來那冰堆本來透明,水晶也似。因其年久,凍成了深藍色,中雜浮沙,內裡更有許多大小氣孔,以致東南西三面俱都不能透視。

  成全先見冰堆又大又堅,人力決難移動,也和南州一樣,覺著鐘小俠似受雪衣老人暗示,指明須走此路,定含深意。程賢貞借甲馬時,又曾和李琦密議,後說無論如何走法均可,但鐘小俠所說小路捷徑必須走完,才能免去枝節。途中兩次想用甲馬飛行,均因想起前言,不曾使用,果然走到盡頭,遇此女仙。她說冰堆能夠移開,決非虛語,偏想不出移開之法,必有仙機不能預泄,何不向她師長通誠祝告,再作計較。當時雖未跪拜,心中卻在虔誠禱告,所求的話也和南州大同小異。沿著冰堆一邊默念,一邊留神查看,不由繞走大半圈。剛走到北面冰堆之後,忽然發現堅冰裡面似有金光微微閃動。定睛一看,乃是一片形似人手,色如黃金,上繪符篆的樹葉隱藏在內,知是主持禁制的靈符。冰堆大大,無法移動,忙把南州喊來,一同商議,如何將冰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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