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席散之後,蒼山三友十分隨和,也未回洞,竟和眾人同在一起說笑談論,晏、蔡二女向其請教,也是有問必答。三老雖都高年,看去年卻不大,白雲玉更顯年輕,神清骨秀,不染纖塵,看去至多也只三十以內,穿得並不華麗,因為容光照眼,玉朗珠明,使人一見,由不得生出天塵迥隔之感,眾人欽佩欣慰自不必說。

  談到黃昏將近,蒼山三友起身回洞。眾人早聽簡、雷二老說過,蒼山三友多少年來只吃一頓,有時並還辟穀,因不願驚世駭俗,友朋宴集,照樣和光同塵,從不標新立異,葷酒雖然未斷,卻非所喜,中午一席,便是不肯拒絕門人敬愛之誠;留了兩次,未得允許,不敢強求,只得一同恭送出去,事前曾有吩咐:後洞靜修之地不要引人進去,便眾弟子也都各有住處,除傳授功課外,輕易不可走進。因事前簡冰如囑咐,大家都只送到中途退回。

  司徒兄妹見淑華等三人要走,笑說:「我先不知三位師長要到明日傳授,只請一頓午飯。如今還有閒空,以後用功必忙,難得相聚,你三位還要同往開墾,以後不知何時才得相見?難得有此暢聚,正好吃完夜飯再走,我們決不熬夜就是。」

  晏瑰首先答應,便留了下來。好在東西現成,師長一去,更少拘束。眾小兄妹已不得四人能夠多留半天,議定以後,高興非常。一直談到半夜,主人還不放走。最後還是晏瑰說:「夜已深了,二妹昨夜未睡,今日又是一天,雖然服有丹藥,到底剛好的人,還要休養。」

  井淩霜也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早晚仍可相見。就說還要用功,至多也只年餘光陰,一晃就到,大家這樣認真作什?」

  主人和眾小兄妹,這才放走。

  沈煌、龍子首先提議要送回去,明霞、珊兒、袁和尚也爭先開口。良珠笑道:「你們都送了去,仍是原人送回,到了青峰頂再反轉來。我兄妹還要準備一些零碎小事,孫大哥和淩霜姊姊已不再走。我是主人,恕不遠送了。」

  說罷,仍命大黃把藤兜取來,因蔡三姑執意不肯再坐,改由紫楓坐另一頭,乘著皓月當空、夜景通明,趕將回去。司徒兄妹和孫登夫婦送到谷口外面便各回轉。

  眾人一路無事。到了青峰頂,沈煌戀母,還想進去坐上一會再走。淑華恐五小兄妹不舍分離,進去一談又是天亮,極力攔阻,並說:「我已神倦欲眠,你們不走,如何安眠?明早師長還要傳授內功劍訣,不能再熬夜了。」

  五小兄妹,只得回轉。

  歸途見大黃身下掛著一擔空籃,迎風飄蕩,甚是滑稽,珊兒首說:「我們輪流讓它挑走可好?」

  袁和尚和龍子首先附和。沈煌因明霞不喜坐那藤兜,便也不坐。龍子身體較重,試了兩次,輕重不勻,大黃連吼帶比,想叫珊兒、袁和尚同坐一頭,珊兒不肯;後在袁和尚兜中添了一塊山石,龍子、珊兒索性同坐,方始勻稱。大黃一聲長嘯,便挑著三人,竄山過澗,飛也似往回路馳去。

  明霞見大黃挑了三人,還加上一塊石頭,走得這快,差一點便追它不上,正往前趕;沈煌忽然一把拉住,笑說:「好姊姊,此時至多亥子之交,憑我們的腳程,不消多時便可趕到,四山正起雲霧,我們一路且談且行多好,追它作什?」

  明霞先把手一甩,微嗔道:「你老是這樣拉拉扯扯,多麼討厭!我對你說,明年端午以前,龍子第一個便要下山,他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並非妒忌他們,都是同門弟兄,你如不肯用功,落在別人後面,卻休怪我不再理你。」

  沈煌忽想起白雲窩慧曇大師所留紙條,忙答:「姊姊放心,好在我們同門姊弟,以後如有怠慢,你提醒我好了。你怎知龍哥明年端午要走,可是你師父說的麼?那張紙條寫些什麼,怎不與我觀看?」

  明霞答道:「由明日起,你只努力用功,別的都不要問。我不望你勝過人家,只不落在後面,便對你好。紙條上面雖有未來的事,我已和珊兒約好誰都不提,背地卻對你說,那叫什麼人呢?日裡聽見恩師紙條上說,昔年女俠上官紅所贈寶劍兵器甚多,最好的只得五口,我們同門共有七人之多,不夠分配。都是門人,不能有所厚薄。後來白師談起依還嶺崖洞之中,還用三口好劍,曲、陶二師微笑點頭,便未再說。我料三位師長已有安排,龍子端午提前下山,必與此事有關。那三口好劍我也知道,但不詳細。他夫妻本來就有一對仙人掌。這類奇珍,人人有份,只看你自己功力如何,何況劍有三口,另外還有別的利器,我們不想全得,如能早點下山,分它一口,豈不也好?雪山仇敵都是有名凶孽,我們沒有一口好劍和耐寒的功力,如何能夠應付呢?」

  眾人歸途已有雲霧,後來越往回走雲霧越濃,大黃早已走得沒了影子。二人惟恐雲中失足,又看出大黃似因雲霧將要大作,所以搶先回去,前途還有一半路,料知難走,業已繞道而行。月光之下,見已現出雲海,極目四望,一白茫茫,宛如狂濤起伏,隨同天風過處,澎湃奔騰,遠近群山,已只現出大小角尖,宛如島嶼浮沉在雲海波濤之中,只前途峰崖上隱隱約約時斷時連現出一點林木路徑。沈煌先未留意,聞言方答:「那個自然,我決不辜負姊姊盛意。」

  忽然看出雲霧越密,前路已被遮斷了好幾處,忙呼:「姊姊快看!這雲越來越多,莫要失足滑倒。我們將劍取出,砍下一根樹枝,準備探路前進可好?」

  明霞也自警覺,方答:「乘著前面雲霧不曾遮滿,這條路又曾走過,還有一些記得,我們快走。」

  話未說完,先是一陣風過,大團白雲淩空飄蕩而來,想往前趕,無奈雲團太大,正在舒展開來,沒有避開,二人眼前一暗,立被包沒;不敢冒失,剛將寶劍拔出,取下身邊套索,一人拉著一頭,隨時戒備,探路前進,忽聽前面大黃吼聲相隔甚遠,不知發生何事,正自驚疑,跟著又聽左側雲霧中似有兩人低聲說話,一個仿佛說到「依還嶺」三字。

  明霞想起方才不該失言,手拉沈煌,令其留意,口中喝問:「何人在此?」

  連問兩聲,均無回音。沈煌方說:「方才我已看過,深夜荒山,雲海蒼茫,此時此地怎會有人?如是仇敵,見我只得二人,早出手了。」

  明霞方在低答:「事情難料,你怎如此大意?」

  忽又聽附近樹枝響動和撥草之聲,越料旁邊有人,方才的話已被聽去,四面雲霧迷漫,對面不能見人,如何動手?正令沈煌舞劍,暗中戒備,那響聲已由近而遠,往斜刺裡山頭上走去,大黃吼聲卻是越來越近,雲層也往後面飄過,依稀現出地面,側顧響聲去路,只剩一點山頂和一些樹木伸出雲上,哪有人影?料知對方少說也有兩人,多半無心相遇,雲霧大濃沒有看出,無意中被他把話聽去,因聽大黃吼嘯驚走,又用兵器材枝之類撥草探路,發出響聲,看神氣地理必熟,人已走遠,對方並未現出敵意,只不願被人看破,並還知道大黃猛惡,拿不准是什來歷,想起依還嶺藏珍甚是機密,恩師紙條上還曾警告,不料無意之中走口,被外人聽去,先頗憂疑,繼一想,依還嶺地方廣大,且喜不曾明言藏珍之處,對方趕去也是無用,心中略寬。

  走出不遠,大黃已空身趕來迎接。雙方連比帶說,才知前面三人還在等候,因見雲霧濃密,恐二人落後大遠,雲中不能辨路,特命大黃趕來迎接。二人知它目力最強,能夠透視雲霧,路也極熟,終覺藤兜危險,便令引路前進。趕到前途一看,三人正在談論,狄龍子追人剛回,說方才左近雲中有人影閃動,問他不答,忽然逃去,只看到半截上身晃了一晃,便閃入雲霧之中不見,裝束甚怪,決非好人等語。

  五人一魯會合之後,因離寒萼穀不遠,也忘了命大黃搜索那人蹤跡。回到谷中,天已不早,和司徒兄妹談了幾句,因先後所遇的人均無敵意,略微一談,便各安眠。次日一早,同往穀底,由蒼山三友按照各人功力稟賦分別傳授,又取出五柄好劍,令七人暫時合用,先作公有,等將來再尋兩口好劍,另行分配。孫登夫婦也來求教,算是記名弟子,一同勤習。為了用功方便,司徒兄妹又再三勸說,特意約了眾同門合力相助,在穀底建了九問竹樓,沒有幾天,連孫登夫婦也搬了來。

  因白雲玉以前便是婢女出身,從小孤苦,被人買去,主人雖是富家,衣食豐足,但也受盡苦痛。司徒兄妹對於所用幾個慧婢雖然極好,從無疾言厲色,對方自願跟隨主人,不肯離去,這幾個少女出身極苦,也實無家可歸,谷中本有一條斜穀盆地,內裡都是司徒兄妹由外救來的苦人,近年出產豐富,生活越好,只是地方不大,難容多人,早和晏瑰商定,不久便將她們帶往間中,幫助開荒,重立家業,免得將來人多,所產不夠食用。

  這一別自難常見,這幾個少女均不肯去,又學了一點武藝,全都依戀主人,不肯離開,彼此情分越來越深,便良珠也不捨得,拜師之後,聽出師長口氣,不喜這樣主奴制度,心想,我待她們本和師徒一樣,近見年紀漸長,幾次勸令出山嫁人,誰也不願,一說走便哭,名份上雖是主僕,實則親如家人,她們均喜用功,資質又好,師長既不以此為然,便晏大姊也說過兩次,大意人都一樣,我待人多好,名義上她們總是丫頭,有此尊卑之分,便非平等,想要遣散,決辦不到,不如索性稟明師長,收作徒弟或是認作師妹,免得晏大姊每見必要明諷暗示,說上一套。我本心沒當她們丫頭,豈不冤枉?便和井淩霜、李明霞商量停當,同向師長請示可否。

  白雲玉還未開口,曲雲松已先笑諾,一問人數,共是六人,除內中三人業因家中大人被司徒兄妹設法尋來,現在穀中耕獵度日,經良珠力勸回家團聚,偶然仍然尋來往上些日於才走而外,還有三個年紀最輕無家可歸的,早在暗中約定終身相隨,意志堅強,並從良珠學過武藝,只是功力稟賦都差,不能練那上乘劍術,考驗結果,本嫌聰明有餘體力不濟,三少女更異口同聲感念主人恩義,不問主僕師徒,說什麼也要跟隨良珠,連轉拜淩霜、明霞為師均非所願。

  良珠還想推辭,打算和淩霜、明霞各收一個,白雲玉見三少女意誠,心志堅決,便代作主,令都拜在良珠門下。良珠無奈,只得答應,由此日夜用功。明霞更因慧曇老尼之教,隨時勉勵沈煌努力上進,準備明年端午前後下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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