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那兩賊僧正是玉彌勒花空的兩個小徒弟,一名小花僧同光,一名美羅漢清光,奉了師命往馮村送信,令諸天祿等賊黨最好暫時不要動手;昨夜閻玉溝慘敗之事還不知道,自恃本領和乃師的凶威,一向淫凶驕狂,看不起人,為了師命緊急,連夜趕來,到了峨眉山腳,天已大亮,因乃師行時再三叮囑不許顯露形跡,特由前山走往馮村,忽然腹饑思食,先不知茅庵賣面,途遇兩人,談起庵中面好,問明地方,業已走過,忙又趕回,不知怎的死星照命,一到便看中小師父美貌,動了色心,剛露口風出口調戲,人便走進庵去。

  賊僧看出對方雖是苦修,人甚端正,不受勾引,如在平日,良家婦女只被看中,決不甘休,利誘不成,便要逞強行兇,甚而先好後殺,不得不止,只為清光平日得寵,想起乃師行時告誡,知道後山一帶強敵甚多,當地雖然偏在一旁,但離解脫坡人山大道近只數丈,往來人多,自日行兇強姦女尼到底不是容易,恐將強敵驚動,惹出事來,乃師怪罪,雖在暗中攔阻,但是色心未退,也想吃飽之後把事辦完,歸途前往強姦,當時卻不願意發作,口中仍在瘋言瘋語,全副心神都註定茅庵裡面,誰也沒有放在眼裡,一個小窮和尚,更如未見一樣。

  等到倪師父把袁和尚所要的面煮好,端了過來,二凶僧回顧看見,清光首先恃強喝道:「這面應該我們先吃,快些端來!」

  倪師父冷冷的說道:「事有先來後到,面下得快,你們稍等一會,就下好了。」

  袁和尚更連理也未理,故意一手抱著一碗。凶僧方喝:「他一個人,怎吃兩碗?明明我們先要,你這賊尼欺生!」

  話未說完,袁和尚已用舌頭每碗舔了一口,連說:「好香!誰要有福氣把這兩碗面吃完,包他長生不老。就怕吃不成功,那就要上西天見閻王去了。」

  二凶僧見面已被舔過,又聽這等說法,不禁大怒,剛怒喝得一聲「賊禿驢小狗」,底下還未出口,眼前倏地一亮,原來小師父不知何時由內走出,並還換了一身俗家短裝,腰間系著一條青布圍裙,雖是一身舊布衣服,因其天生麗質,不禦鉛華,自然光豔,換了俗裝,越顯得纖腰約素,秀髮裁雲,皓齒明眸,豐神無限,比起方才越發好看。

  二凶僧當時一呆,兇焰立斂,轉面笑說:「我不願驚吵你們,否則這小禿驢休想活命!快些把面煮好,陪我們吃上一碗,包有好處。這個便是面錢。」

  說罷,同光取出一錠銀子,遞將過去。小師父秀眉一揚,自往一旁下麵,理也未理。倪師父把銀接過,又放在二凶僧的面前,從容說道:「面只三文一碗,我們這裡找不開,你們身上如無零錢,不付無妨,只請明白一點罷了。」

  袁和尚因面太燙,一面用筷挑吃,暗中留心,見倪師父給銀時,凶僧的手好似被什東西猛撞,微微震了一下,但不甚顯,凶僧似未警覺;小師父在旁下面,臉如秋霜,一言不發,兩次伸手腰間,被倪師父湊將過去,好似輕輕用手拉了一下,前有案板擋住,凶僧坐在斜對面,不曾看出,根本也不把這兩師徒放在心上,仍是信口開河,各睜著一雙色眼望著小師父,有說有笑,並說:「你們不要,明日夜裡我們回來,再和你一起算吧。我們都是自己人,佛門弟子應該快活歡喜,為何害羞,口都不開呢?」

  倪師父先似恐怕小師父發作,本在暗中示意阻止,忽然微笑走開,並將筍菌油裝了兩碟遞過。

  袁和尚見她先不肯賣,忽然自己送過,囚面一看,前山一帶天氣陰沉,頗有雨意,剛消散的濃霧又合攏了來,半山以上均被白雲佈滿,當日不是香期,這等天氣遊人更少,休說別的吃客,連朝山正路上都難得有人往來,料知這師徒兩人,連老的也被激怒,從來不曾見她動武,是否會家並不知道,這兩個賊禿驢似非庸手,身上又都帶有兵刃暗器,她師徒一雙空手,如何能敵?一翻臉便要吃人的虧,偏是始終沒有見她絲毫膽怯;小的早就帶出怒意,老的雖似不願惹事,但也不似膽小害怕神氣,她和師父多半相識,莫非也是一位異人隱居在此,不肯顯露形跡?心中尋思,邊吃邊看,準備吃完發難。

  二凶僧做夢也未想到瘟神之外還有凶神,一個比一個厲害,大禍臨身,轉眼就要發作,色令智昏,一面說著瘋話,引逗調戲,一面互相談論,評頭品足,滿嘴亂說,毫無忌憚。那師徒二人已不再理他。小師父本沉著一張臉,眉目之間隱蘊殺氣,等面下好,凶僧索討菌筍油,居然裝上一盆,並還親自推過。凶僧想要就便調戲,剛一伸手,小師父手已縮回,面色忽然轉和,笑道:「這兩碗面足夠你們受用,再要想吃是沒有指望的了。快些吃完,回家去吧。」

  二凶僧業已色迷心竅,毫未聽出語有深意,反因對方轉怒為笑,以為對方一個貧女,不知怎會落在尼庵裡面受窮受苦,有什見識?像自己這樣年輕俊美、穿著既好帶錢又多的人,她見了早已心動,方才只是故意做作,既肯說笑,必易上鉤,當時心花怒放,骨頭大輕,為了腹饑太甚,因面太燙,先吃筍菌,覺著鮮美無比,正在同聲贊好,見小師父居然立在對面,望著他二人沒有走開,越發心喜,各對著一碗熱面邊吃邊說,發話調戲。

  清光更是輕狂,剛將腳由桌案底下伸過,打算勾引,忽聽哈哈大笑,回顧正是靠近爐灶桌橫頭吃面的那個小和尚;心中本就厭惡,忽然想起這小和尚真可恨,心上人雖是俗家打份,到底帶發修行,防人議論,方才必是為了小和尚在此,恐其張揚,假裝規矩,不將這小禿驢哄走,對方必有顧忌,念頭一轉,怒火二次上撞。同光因是餓極,一盆筍菌已吃得差不多,那一碗清湯麵又不冒熱氣,忘了油重湯熱,看不出來,先吃太鹹,有些口渴,也未用手去端,冒冒失失喝了一大口,當時燙得舌頭都麻,吐又不好吐,正在狼狽,暗中叫苦,知是笑他,立時暴怒,首先厲聲大喝:「小狗賊禿驢,吃完還不快滾!現在就想死麼?」

  清光在旁也在同聲發威,猛瞥見老的一個朝小和尚使眼色,旁立小師父也在冷笑,方覺對方神情不對,心中一動,忽聽哈哈道:「賊禿驢!真猜得對。」

  聲才入耳。二凶僧始終沒把這老少三人看在眼裡,又因小師父去而複轉,末了改怒為喜,覺著事情有望,不願當人現出本來面目,口雖怒駡,並未起立。事情也巧,那案板乃是整片樹木鋸成,厚只寸許,長達一丈,寬約兩尺,做一長條放在竹林旁邊,下用木樁支住,雖有合筍之處,起落方便。二凶僧偏在西橫頭的側面,各對著一大碗熱湯麵,雖越看袁和尚越有氣,暫時並無動手之意,正打算威嚇不退再趕過去,忽聽這等說法,越發激怒,剛要起立,呼的一聲,跟著叭嚓了當一片亂響,和二凶僧怒吼之聲嘈成一片,三人相繼縱起,動起手來。

  原來袁和尚早就想好主意,面吃完後,雙手抓住案板的邊沿發話笑駡,同時手中一緊,用力往下一按,往上一翻,案板當時側轉飛起,朝二凶僧橫掃過去。二凶僧做夢也未想到一個瘦小丑怪的小和尚會有此神力,雖然驟不及防,照那一身功夫,這一案板本來也當得住,偏巧腹饑之際,那兩大碗只冒一絲青煙、不冒熱氣的湯麵就在面前,一個剛燙了一下還在低頭吹氣,案板往上一翻,同光首當其衝,當時扣了一個滿臉花,連湯帶面一大碗全數扣向臉上,碗也打碎,本就火也似熱,那些麵條粘在臉上,更是燙得人鑽心,頭臉衣服一片淋漓,再被案板橫掃上來,打了一下重的,任他多好功夫,急切間也無計可施,那碗熱湯麵先禁不住,一聲怒吼未發出,心慌手亂,吃那案板打向頭臉之上,當時翻倒在地,等到匆匆把臉上麵條負痛抓掉,人已燙得滿頭紫泡,又被破碗劃破了好幾條血口,一身華麗的僧裝連那油頭粉面,上下一片淋漓,血和油湯順額角往下直流,奇痛非常,狼狽已極。

  清光坐處鄰近中部,雖未打中頭臉,那大碗湯麵也全潑在身上,臉上也濺了好些,當時起泡,痛不可當,總算武功高強,搶先倒縱出去,只潑了一身油湯,未被打倒,照樣周身狼藉,七零八落,掛了好些麵條,僧衣前面也被濕透,火辣辣燙得心慌,當時怒火攻心,厲吼一聲,轉身撲去。

  袁和尚早有準備,見凶僧未取兵刃,便以空手應敵,口中笑喝:「倪師父不要怪我,這兩禿賊實在可惡:我將他們打個半死,再賠你們傢伙便了。」

  邊說,人已縱往空處,就在坡前動起手來。

  清光先不料一個小和尚這樣扎手,本意抓將過來甩死出氣,交手以後才知厲害,剛兩個照面過去。那旁同光負痛縱起,見那師徒二人立在一旁,老的一言不發,小的已笑得彎不起腰來,越發愧憤交加,匆匆把僧衣脫下,不顧疼痛,朝臉上擦了一擦甩向地上,覺著頭上傷處熱痛徹骨,越發怒火中燒,背後一雙鑲金包銀明光耀眼的護手鉤連刀早已取下,分持手中,悄沒聲縱將過去,還未下那毒手,猛覺腰間仿佛蚊蟲叮了一下,微微一麻,上半身傷痛之處大多,本未理會。同時袁和尚早就留心,瞥見敵人取出兵器,口中笑駡:「不要臉的賊禿驢!兩打一,還想行兇,莫非你小祖宗就沒有兵器?」

  話未說完,人早縱起。清光當他想逃,口中怒吼,忙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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