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二二


  姚人英初意對頭雖是劍俠之女,畢竟年幼,能有多大本領?只防雷四說話不算數,或是藉故翻臉,只一出手,自己決非其敵;及聽話說得如此把穩,仍然疑信參半,還想設詞將對方扣住,以免反仟,對於明霞始終不曾加以重視,雖聽喝罵,因雷四微笑旁立,似要開口神氣,一心想聽回話,對於面前敵人並未在意,不料來勢這快,話剛說完,人隨聲到,等到寒光耀眼,一條人影迎面飛來,心雖微驚,無如上來輕敵,意欲聽完雷四回話然後動手,一見人隨劍到,忙往旁一縱,方喝:「且慢動手,還有話說!」

  劍鋒忽然掉轉,往橫裡跟蹤刺來。

  原來明霞早就看出對方是個勁敵。暗中打好主意,又以年輕好勝,自己雖然家學淵源,練就極好武功,和這類有名的飛賊大盜動手尚是初次,萬一不能取勝,豈不丟人?決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把家傳八仙劍中的七禽劍法施展出來,照例一上手便一劍緊一劍,接連七劍,勢急如風,多好武功的人也難抵禦,何況姚人英正當心寒氣餒之際,加上輕敵分心,又吃了不少的虧,如何能是對手?剛往側閃,不料對方虛實兼用,看出敵人輕功甚好,縱躍輕靈,一個縱身急刺,仿佛猛急異常,容到敵人一閃避,早用一個「驚燕穿雲」之勢,反腕一劍往側面橫刺過來。

  姚人英口正呼喝,萬不料敵人身手如此輕快,忙將手中刀往外一擋,以為少女力弱,自己刀法曾得高明授傳,只要把劍磕飛,跟手將人打倒或是擒住,立有逃生之望。誰知明霞劍法神妙,變化無方,身又輕快靈巧,一見舉刀來擋,暗罵:「狗強盜!以為我反手用劍沒有橫力麼?且教你嘗嘗味道!」

  心念微動,刀劍已然相接。照理,明霞反手橫刺,這一刀非將寶劍震脫了不可,姚人英耳聽地的一聲刀劍相觸,剛單臂用力,喝得一聲「開」字,敵人短劍忽然電也似急掉頭向外,劍尖朝下,改往腰間刺到。明霞腳剛站地,人又矮小,全身均在刀光圈內,本來形勢奇險,本仗心靈手快,身法輕巧,於危機四伏中出其不意,乘這一擋之勢將敵人的勁卸去,跟手一劍朝腰間刺到。

  沈煌在旁,見敵人的刀正往外甩,稍微就勢橫刀一斫,明霞人必受傷無疑,端的危機瞬息,不容一發,由不得嚇了一身冷汗。未容轉念,忽聽一聲怒吼,敵人已自受傷縱逃。原來姚人英一刀擋向劍上,覺著震勢輕微,無異擋空,求勝心切,用力又猛,急切間難於收勢,方疑上當,明霞的劍已改上為下朝腰問刺來;忙想閃避,往橫裡斜縱出去,猛瞥見身旁人影一晃,敵人不見,知道不妙,未及回身,右股上早中了一劍,同時後腰又被踹了一腳,如非輕功高強,一見敵人到了身後,忙急縱起,明霞又吃了人小的虧,這一劍必由後心穿過無疑,就這樣,受傷仍是不輕,右股被劍刺傷,劃裂了一條一寸多深三寸來寬的傷口,後腰這一腳更似被鋼鐵之類打了一下重的。素性狂傲,目中無人,做夢也沒想到數千里遠來,陰溝裡翻船,遇到這個未成年的女孩,才一照面便受重傷,不由急怒交加,又愧又憤,飛身縱出,才一落地,揚手先是三隻小鋼鏢連珠打出,緊跟著往旁一縱兩三丈,就勢取下腰間如意飛蝗弩,正打算暴雨一般向敵人打去,先是錚錚錚接連三響,一條人影已淩空飛墜,落向前面。

  原來明霞見敵人腰間凸起好幾處,並還掛有鏢囊,早料敵人暗器甚多,剛一追縱過去,果見三點寒星迎面飛到。收發暗器本是明霞家傳絕技,一聲嬌叱,橫劍一擋,錚錚錚三響,全數磕飛,一下也未打中。就這微一分神之際,瞥見敵人負傷縱逃,又是老遠落地時手摸腰間,知道還有暗器發出,暗忖:「此賊暗器甚多,相隔太近,比較難敵,不如等他打出,看清何物,再打主意除他為是,心方一動。」

  姚人英也是揹運當頭,因見明霞縱身急追,前發三鏢竟被淩空打落,這才知道厲害,心中不覺發慌,身又負了重傷,一時血流如注,愧憤情急之下,竟鬧了個手忙腳亂,以為敵人必要追來,不等明霞飛身縱起,先將弩箭發出,相隔兩丈以外,自更難於打中,手剛揚起,看出明霞正在戟指喝罵,不曾追來,無如傷痛之下,神志已昏,弩筒裝有機簧,又是一發九支,一觸即發,一時匆匆,竟發了出來。等到看出敵人相隔太遠,方想先前百發百中的回頭三鏢尚被打落,如今更遠,必難打中,耳聽幼童拍手歡呼叫好,目光到處,敵人已舞起一片劍花沖入箭雨之中,將那頭批幾箭全行打落,同來男童歡喜得手舞足蹈,不住歡呼叫好,回顧雷四不在,不由怒火上攻,一按機簧,掉轉弩筒,便朝幼童射去。

  沈煌原因愛極明霞,見她這好武功,越發興高采烈,幼童心性,又對明霞關心過甚,一見追敵,由不得跟蹤追去,因由側面繞過,相隔較近,人小膽大,又知敵人被雷四鎮住,全沒想到危機二字,本來不死必傷,萬無倖免,正看明霞得勝,高興頭上,猛瞥見一蓬寒星似暴雨一般迎面打來,方覺不妙,耳聽明霞連聲嬌叱,百忙中正待縱身閃避,忽聽呼的一聲,一股白光突由道旁樹林一面激射而出,水龍也似打向那蓬寒星之上,九支弩箭立被打落,同時一條人影飛落身前,正是明霞,未及招呼,另一條人影又由林中飛出,箭也似急,朝敵人身前縱去,跟著便聽一聲慘號。定睛一看,原來林內飛出那人,正是明霞之父八仙劍李均,那股白光,乃是口中噴出的一股水箭,將敵人弩箭打落以後,因恨對方暗算,縱身追去,剛一落地,雷四先生突在敵人身後出現,只一把便將人抓了起來。

  姚人英自知必死,妄想殺人出氣,瞥見一股水箭由林中射出,將暗器打落,再認出來人是少女之父,心正發慌,猛覺後心一緊,好似中了一把鋼鉤,痛徹心肺,掙扎回顧,正是雷四,不由驚魂皆顫,急呼:「雷老前輩饒命!勝負還未分呢。」

  雷四啐道:「放屁!說好一對一,誰叫你暗放冷箭,無故害人?今日萬容你不得!」

  說罷,將人舉起,手中一緊,疼得姚人英通體汗流,顫聲悲號起來。李均和明霞、沈煌也自走近。

  沈煌終是心軟,雖恨仇敵,因見敵人被雷四抓到手上,疼得面如上色,頭上汗珠有黃豆大小,先又受傷,血流未止,神情十分慘痛,忍不住勸道:「四先生,你饒了他吧。」

  雷四笑道:「你倒是好心腸,方才如若無人解救,你只中上他的冷箭,焉有命在?你此時看他可憐,可知這廝和先死那賊無惡不作,害人甚多,不乘此時除去,將來是你兩人的隱患麼?」

  明霞含笑接口道:「四伯既這等說,我倒要放他了。」

  雷四見她說時看了沈煌一眼,笑道:「你只重人情面,可知這廝乃滄州洗手多年老賊黃金拐的門徒,黨羽甚多,方才你那一劍,傷又不重,日後你們在外走動,你爹和我們這班人一不在旁,早晚受人暗算,卻休怪我。」

  明霞嬌嗔道:「四伯老是看不起人,不想將來多殺幾個毛賊,還不放他呢。什麼叫重人情面?本來說好一對一,由侄女親手殺他,這廝雖然陰險無恥,所放冷箭已被爹爹水箭打落,你老人家如不動手,我早趕上將他殺死,也無話說,你老人家只顧看了有氣,這一伸手,這毛賊做鬼也不服氣,何苦來呢?」

  雷四笑道:「什麼叫不服氣?他自該死違約暗放冷箭,將他千刀萬剮也不冤枉。你此時慈心,將來不要後悔。」

  明霞答道:「侄女平日從無後悔之事。」

  姚人英因受不住那痛苦,本想咒駡激怒敵人,求一快死,又怕雷四手辣,求不到痛快,反而多受活罪,先還不信敵人能夠放他,正在咬牙忍受,忽然聽出大有轉機,痛極之下,也不顧再充好漢,哀求告道:「如蒙諸位放我殘生,從此洗手歸農,改行向善。」

  話未說完,雷四迎面啐了一口,隨手將人擲向地上,怒喝道:「狗改不了吃屎!你當我看不出你那狼心狗肺,妄想說此懺悔的言語,便可求生麼?」

  姚人英連受重傷,先吃雷四一啐,覺著唾沫打在臉上,鐵於也似,再被這一擲,疼得滿地打滾,不住哀號。

  李均始終望著兩小姊弟,微笑不語,見狀笑對雷四道:「這廝雖是可惡,你方才殺了他也好,偏又給他受這活罪。我想此賊已然夠受,三女素來性強,小兒女家多是心軟,把此賊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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