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還珠樓主 > 大俠狄龍子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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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麟聞言,立時喜動顏色,笑答:「表姊這等說法,小弟尚複何憾?再談徒亂人意。煌兒山居不比遊行城市,尋常一針一線之微均須置備。昨夜再四盤算,開有一張清單,還恐遺漏。表姊細心,請看一遍如何?」 淑華接過一看,見文麟單上開得十分詳細,由四季衣物起,甚至日用微細之物,無不齊備,直無一件遺漏,端的用心良苦,好生傷感,連聲稱謝。文麟見她目視自己,隱含感激之容,彼此相對無言,不便多說,坐時已久,只得辭出。 跟著狄氏母子一同來見,淑華親身迎出,因聽龍子說簡老師已定明夜起程,因有事他往,明夜才回,到即起身;對於淑華甚是稱讚,只是無暇相見,並說文麟今夜餘毒復發,難免痛苦,但不妨事,熬到明日黃昏,簡老師一來,上船之後便可安臥,令龍子轉告淑華,把船備好,明日黃昏以前,連人帶行李一齊運往船上,靜候人來起身。 淑華本意明日請文麟往候冰如,請來赴宴面致謝意,聞言知道異人性情古怪,只得罷了,因聞文麟夜來還要發痛,心甚懸念,老早便命開筵,將龍子之言轉告,請其保重,席間留意文麟神色,見無病容,心才略放。哪知文麟還未吃到一半,餘毒已發,仗著事前服有靈丹,開頭還能忍耐,又恐露出痛苦之容,淑華必要勸令回房安臥,於是強行忍耐。 到了東山月上,淑華見他借著飲酒故意延挨,先作不解,任其淺斟低酌,只和狄大娘互談身世,偶然也和文麟問答幾句,後見文麟吃酒過量,面紅如火,一雙俊眼滿布血絲,語聲異常,仿佛忍痛之狀,猛想起異人之言,心中一驚,方才勸說,請其少吃點飯,早回書房安臥。文麟痛苦越甚,周身酸麻脹痛,本在強忍,後來實禁不住,又多吃了幾杯,將身上餘毒全數引發,忽然奇痛攻心,眼前發黑,知道不妙,方推酒醉要先告辭。淑華知他心意,聽出語聲抖顫,心如刀割,只是無法慰問,強忍悲懷,說:「表弟中毒由煌兒而起,我已萬分不安,再如不自保重,豈不使未亡人越發愧對?我知餘毒已發,身是寡居,明日又無法親送,務望寬懷自珍,使煌兒永托護庇,感謝不盡。」 文麟見淑華目蘊淚珠,語有深意,關切之情自然流露,心甚感慰,本還想再留片刻,席終再走,無奈身上酸痛越甚,頭暈眼花,萬分難耐,又見龍子和沈煌奉命來扶,只得強行掙扎,苦笑答道:「我得異人靈丹解救,本已脫離危境,餘毒復發原在意中,暫時酸痛無足為慮,明日上船,不知能否當面辭別?我去以後,望與狄大娘一同保重,如有什事,可命下人趕往峨眉告知,定必連夜趕回……」 話未說完,忽又一陣奇痛,當時頭暈眼花,冷汗交流,身子一晃,便自昏倒。幸得龍子、沈煌搶先扶住,未曾跌倒地上,神志已快昏迷。 淑華優心如割,方要喊人,龍子已和沈煌把文麟半扶半抱行前走去,淑華和狄大娘全慌了手腳,一同趕去,將人扶向床上。淑華見文麟面如土色,周身亂抖,忍不住走近床前,伸手一摸,頭臉冰冷,雙目緊閉。知其痛苦太甚,回顧狄大娘,正忙著取水,除兩小弟兄外,只芸香一人在側,忙喊:「芸香快到上房去取醒酒藥來!」 大娘已把溫熱水端過,並絞了一把熱手中。淑華隨手接過,先用手中把文麟面上的汗擦乾,想等藥來灌服,忽聽文麟昏迷中喊了一聲「表姊」,心方一酸,猛想起身是寡居,雖然彼此心跡無虧,終有嫌疑,沒奈何歎了口氣,淒然歎道:「煌兒,你取醒酒丸來,快與先生服下。」 沈煌和文麟親如父子,見他如此慘痛,早急得熱淚交流,聞言應諾,芸香藥也取到。沈煌將藥接過,剛灌下去,忽見老僕張福趕進,說:「适才有一小和尚拿了一丸丹藥,說:『奉師父之命,知道周老師今夜毒發病重,事前再如飲酒,痛苦更甚,為此送他一丸丹藥,服後即可止痛。只是元氣受傷,暫時雖難復原,明日舟中卻可減去許多痛苦。』問他廟在何處,師父何人,也未回答,放下藥丸便自走去。」 淑華雖不知對方來歷,因見文麟自從喊了一聲「表姊」,病勢越重,氣如遊絲,忙命沈煌接過。到手一看,那丹藥色如青蓮,清香撲鼻,知有靈效,連忙塞向文麟口內,親自取水灌下,哀聲說道:「先夫早亡,周老師本是至親至友,這幾年來,蒙他盡心照應,教化煌兒,才得支持這份門戶,就是此次中毒,也由煌兒而起。我已無法報恩,如有差池,豈非終身之恨?」 說時淚隨聲下。正在傷心,忽聽文麟又低喚了一聲「表姊」。淑華走過一看,面色已然好轉,身上抖顫漸止,心中一喜,惟恐文麟初醒,神志不清,口沒遮攔,只得囑咐沈煌移臥書房,靜心照看。狄大娘說:「小相公怕服侍不來老師,不如由龍子在此服侍的好。」 淑華力言:「煌兒如無周老師,哪有今日?就不會也應盡心。」 執意不肯,最後才把兩小弟兄一同安置書房,服侍先生。 淑華、大娘才行走出,剛一出門,忽聽文麟昏睡中喊了一聲「玉姊」,跟著嘆息了一聲,底下便說起吃語,聽不甚真。玉乃淑華乳名,二人幼時常在一起遊玩,文麟每呼淑華「玉姊」。淑華見他形諸夢寐,知其痛苦已深,心中好生難過,為防被人聞知生出嫌疑,空自憂急無可奈何,回到房中一夜無眠,恐文麟夢中吐露心事,以後不便再見,天明後正要命人往探,愛子沈煌忽然跑進。淑華見他面帶喜容,才放了心,忙問:「老師病體如何?」 沈煌答說:「服藥之後說了幾句夢話,不久清醒,只知酒醉毒發,人便昏倒失了知覺,別的全不知道。」 淑華知文麟機警謹慎,用情雖深,卻能以禮自防,此是托詞,心中傷感,隨問沈煌:「老師尚未復原,為何不在書房守候?」 沈煌答說:「老師因兒動身在即,知娘愛兒,特令人內,和娘多談些時,井問有無話說。」 淑華聞知龍子清早便被簡冰如喚去,文麟孤身一人臥病書房之內,心甚懸念,本令沈煌仍回書房陪奉老師,沈煌因母子就要分別,孺慕情殷,依戀不舍,先見母親不住流淚,意甚傷感,當是惜別所致,再三勸解仍是無用,後來看出尚有隱情,再三盤問,淑華自不肯明言少年經過。沈煌見娘不說,由此便留了意,這且不提。 時光易過,晃眼便是下午。沈家富有,又經文麟細心調度,行裝用具事前開有清單,早命下人置辦停當。龍子由早起出門一直未回。眼看天近黃昏,尚無音訊,淑華母子方以為異人事未辦完,還要改期,龍子忽然飛跑進來,說:「奉簡老師之命,請煌弟同周老師這就上船。」 淑華微一尋思,便拉了狄大娘同往書房走去,因事前未曾命人送信,走到門外,聞得文麟呻吟之聲。沈煌、龍子已先趕往送信,文麟呻吟立止。入內一看,就這一夜之間,人已面如黃蠟,形容消瘦,望著淑華,滿臉感激之容。淑華見狀,忍不住一陣心酸,強忍痛淚說道:「表弟病體未愈,本不宜於勞動,無如所中奇毒非與簡老師一起不能痊癒,而表弟心堅金石、固執性情我所深知。未亡人身是寡居,無法慰問,仔細盤算,只得任憑表弟帶了煌兒一同上路。你我骨肉患難之交,又是至親,深情大德,終身銘感,所望日常保重,等煌兒內功學成,不負表弟對他厚期,早日謀于功名,莫為煌兒誤了前途,使未亡人母子終身抱恨,便心安了。」 文麟聞言,面帶喜容答道:「表姊盛意關垂,小弟永世不忘。煌兒有我一路,決不妨事。所望隨時保重,勿以遠人為念。方才簡老師命龍子來命起身,行李早已發到船上,如對煌兒無什話說,我就要告辭了。」 文麟昨夜原是和衣而臥,說完便要起身。淑華忙勸道:「表弟病中體弱,還是命人抬去罷。」 文麟笑答:「此時酸痛己止,僅人有些疲倦。此去江邊不遠,況有龍子下人同行,足可無礙。」 淑華不聽,仍勸道,「表弟素日聽我的話,何必非要步行,使人心中不安呢?」 文麟見淑華面帶愁急,不忍拂意,笑答:「小弟原想借著煌兒此行,日後相機求簡老師代為引進到別位異人門下,如其稍微受苦便覺難耐,恐簡老師笑我文弱。本意步行前往,表姊既是這等關切,小弟遵命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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