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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燕賊聞言,怒火貪心全被激動,暗忖:小狗必死我手,此時無人在此,就有人來,憑自己的輕功,臨時搶取也來得及;手要下得快,將他打死,休說此杖不會失落,連那寶劍也為我有。念頭一轉,怒喝:「你那寶劍也要放下!」

  黑摩勒笑道:「我那寶劍又沒有壞,為何放下?你跑得比我快,乘機偷走,我找誰去?我沒做過賊,不比你積年老偷兒,我不能不留點心。要動手,就來,各憑拳腳,一對一打個明白,如不信服,再用兵器也行。你那哭喪棒已被我斫碎,禁不住我兩劍,被我斬斷,再比拳腳,我卻不能。」

  老賊立被提醒,想起鐵杖妙用已被敵人看破,再想暗算,便非容易。最氣人是上頭月牙一破,失掉好些用處。對方寶劍雖未施為,不如傳言之盛,劍上芒尾也只聽說,不曾眼見,就那斷鋼削鐵的威力已曾見到。小賊如此狂妄,所說當必不假。真要鬧鬼,身邊還有好些毒藥暗器,憑自己的輕功,也來得及避那一劍。反正敵人決無生路,怕他何來?為防萬一,見對面崖坡的樹最高,口答:「依你小賊,等我放好兵器就來。」

  聲完人起,一縱好幾丈,便往對崖飛縱過去。不料黑摩勒早有準備,剛將鐵杖就勢掛好,落在地上,耳聽腦後風聲和一聲「好」字,一條黑影已背著日光跟縱飛來,落向身旁。心中有氣,未及喝問,黑摩勒已先笑道:「你想逃麼?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燕賊不知黑摩勒另有用意,又受高明指教,將新學會的飛鷹爪與七禽掌相合變化出來的巧招隱而不露;見他口發狂言,神態滑稽刁巧,專一想法弄人,並無別的奇處,以為只是身輕力健,人本聰明,所識高人又多,師長更是名家,不知從何處偷學了兩招,聽他方才想偷學自己輕功的口氣,已可聽出真意,其實限於年齡,並未學會,只有一知半解,即此已是難得,天資既好又肯用功的美質平生少見,如能收為自己的徒弟,豈非絕妙?心中一動,忽生憐才之念,竟將前念稍微改變,不肯上來就下毒手,打算相機行事,不能夠制服再下毒手。主意打定,冷笑說道:「你這小狗,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你明想取巧激我。你不過仗著一點聰明,人小鬼大,以前所遇敵人欺你年小,又無真才實學,以致中你詭計。你遇人不多,經歷尚淺,便敢膽大狂妄,以為沒有敵手。今日遇見老大爺,除卻跪下認罪,跟我回去,休想活命!」

  黑摩勒看出燕賊愛才,乘機笑答:「老頭兒,我的各位師長雖極高明,可惜他們嫌我淘氣,好些真功夫都不肯傳授。全仗隨時留心,偷學一點,常時想起氣悶不出。你把我師父當作仇敵,又要殺我師徒。今日追來,本非要你的命不可,只為你以前與師父原是同門,想借比武學你一點輕功。將你打倒,不必說了;如打不過,我便逃走,好歹也學了兩手。既是這等說法,反正跟誰學本領都是一樣,你只比我真高,便拜你為師何妨?不過你是一個老淫賊,名聲大臭,只能偷偷地喊你師父,不能使人知道。你還要把師祖所傳輕功全數施展出來,我看才行。尤其師父那一套飛鷹爪,必須借著和我對敵演習出來,我看值不值得。如你不會,我還是照樣要你狗命。你看可好?」

  燕賊見他生得瘦小枯乾,又穿戴著一身皮衣褲和皮面具,都是緊貼身上,肩頭上被暗器劃破一塊,看神氣似已受傷,竟未中毒,若無其事,看去小活鬼一樣,偏是動作輕靈,搖頭晃腦,神態滑稽,使人又好氣又好笑。聞言方覺敵人偷學武功,可以搖動,及聽未了幾句越說越難聽,不禁又驚又怒,略一尋思,冷笑道:「你這小狗雖然可惡已極,這樣靈巧用功可也難得。我的輕功比你師父還高,本門幾種掌法我也全會。一則年紀老了一點,不願用那大力;二則我不騙你,別的功夫都比你師父高,只有內家罡氣我不如他。你只將我輕功學會,便無敵手,何必定要飛鷹爪呢?」

  黑摩勒早知燕賊貪淫太過,內家罡氣已不能用,方才又中了一鏢,少掉好些凶威,再聽出不會飛鷹爪法,心中越定。如換平日,早已急不如快,搶先出手,因近來連經大敵,長了經歷,知道對方不是易與,又是一個極惡窮凶之徒,既想毀掉他的寒鐵杖,又想自己殺賊尚無把握,打算多耽延一些時候,等到江、阮等四人趕來,合力下手除此大害。難得燕賊妄想收徒,正好取巧,聞言先不動手,暗中戒備,表面裝作天真,笑嘻嘻說道:「不學飛鷹爪也行,但我方才見你起腳和蜻蜓點水一般,看去輕浮,真力不夠,如何動作?偏是那樣靈巧輕快。我也是吃了真力不夠的虧,你用什方法補救呢?」

  燕賊一聽大驚,暗忖:這小鬼真個眼快心靈,人又那麼刁鑽靈巧,此時全是幼童天真,連口氣都逐漸改過,不由越看越愛,心想此是仇人傳衣缽的愛徒,如被我收服,氣也把他氣死,意欲以恩相結,笑說:「你這小鬼真個刁得有趣。我輕功已臻絕頂,不肯拜師,怎能看出?這且不去說它。月牙尖上有毒,按說此時應該周身冷顫,痛癢難忍,再有三個時辰必死無救。你肩頭受傷,好似還能支持。不是月牙尖頭所傷是那斷角,便是事前服了純陽之藥。這類靈藥最是難得,你事前又不知道,當然不會。我又看出是那尖頭劃破,也許你人雖瘦小,皮肉堅實,受傷不重,暫時還能忍耐。時候一久,休說見血必死,只有血痕浸出,六個時辰之內也必發作,早晚送命。我那傷藥最靈,專解奇毒。在未看明心意以前已無殺你之心。我賞你一塊解藥,先將性命保住,免得久了難治。真個執迷不悟,殺你不遲。」

  黑摩勒早就聽說師祖當年煉有各種解毒靈藥,但未見過,葛師每次相見都是匆匆,無暇詢問,只知紅如朱砂,帶有極甜美的異香,又知六陽丸不特禦寒,服上一粒,三月之內百毒不侵。初受傷時頗痛,也未細看,此時痛已漸止,必是靈藥之力。難得老賊癡心妄想,自送上門,心中一喜,立時笑答:「我想殺你,倒送我東西,這多不好意思呢?」

  隨說,將藥接過。

  燕賊正說用法多少,黑摩勒已接口笑說:「早晚是我的東西,此時總算好好相贈。如其你本領還不如我,只將人頭切下,留下屍首,算報答吧。」

  燕賊聽他又出惡言,怒喝:「小鬼,怎不會說人話!」

  黑摩勒笑道:「你已叫我小鬼,如何會說人話?你教我的輕功,不是還沒有施展出來了麼?真要合我心意,再賠不是也來得及。算起來你已年老成精,怎麼這樣大的肝火呢?要動手就打吧!」

  燕賊見他帶笑帶說,好在又是同一心理,想等馮、宮二賊趕來,表示自己不是溜走,沒料到說打就打,出手這快,未一字剛一入耳,黑摩勒已飛身縱起,一掌迎面打到,來勢又猛又急,驟出不意。伸手一擋,覺著對方那只小手斫在膀上堅如鋼鐵,功力稍差決吃不住。就這樣,還覺斫中之處隱隱作痛,心中一驚。再看,人已借這一擋之勢,借勁使勁,倒縱出去兩丈來遠,占了便宜,並還笑說:「老頭兒果然本事不差。如換別人,早已被我打死。你不要急,我這是偷學本事,不這樣,如何學得成呢?」

  燕賊被他鬧了一個啼笑皆非,沒法和他生氣,只得強笑說道:「小鬼不要大意,以為便宜,你未服輸以前,雖不殺你,多少也吃一點苦頭。各自小心,我動手了。」

  燕賊做夢也未想到敵人小小年紀,會學會那三種最負盛名的掌法,又連受水雲鴻、壺公前後指點,加以合用,悟出許多巧妙身法變化。如非日淺,功力不夠,內家罡氣尚未煉成,不必再等人來,早已吃了大虧。一心還想軟硬兼施收為徒黨,話一說完,便飛身縱起。

  黑摩勒料定燕賊不會傷他,上來一味引逗取巧,滿口便宜話,等到看清對方虛實深淺,除輕功極好,解數精奇,不用險招無法近身,真要相拼,不冒奇險難於進攻而外,內家真力比師父相差甚多,連劈空掌都輕易不用,固然毒念已變,一半也是有心藏拙,恐人看輕之故,不由寬心大放。一面惜著偷學為名,雙方此起彼落,在崖前十丈以內縱躍迎敵,追來撲去,想使敵人力乏,抽空下手;一面看准崖前那株大樹,待機而動。

  燕賊本多疑忌,先見敵人狡猾刁鑽,頗有戒心,後見黑摩勒閃避時多,專一留心自己身法步法,時前時後,或左或右,猿躍鳥飛,在當地往來飛縱,目光老註定自己身上,敵意不多;偶然縱到樹下,幾次只一伸手便可將那鐵杖搶去,自己心慌趕去,人已飛走,始終頭也未抬;內有兩次趕得太急,還被嘲笑了兩句,心生內愧,不願顯出小氣,故意給他空隙,暗用全力準備,只等敵人的手一伸便即飛身縱過,猛下毒手。

  哪知黑摩勒縱到樹下,仿佛料定自己不放心,必要追來,打算在未落地以前抽空反擊。腳才沾地,立時雙腳一絞,「驚龍掉首」,倒縱起來,全身淩空扭轉,當頭撲到,身法靈巧已極,並還剛由自己這裡學去,先並不會。幸而這次沒有再追,又有準備,否則還要吃他的虧,暗中贊好,心更喜愛,連那毒手也未施展,稍微一架,兩下便自分開,笑說:「小鬼真個聰明,可惜起得太猛一點,轉身時腳尖用力稍重,以致前重後輕,落時成了強弩之末。我如想傷你,以逸待勞,你已吃虧。憑我老人家,怎會上你的當?還是快些服低,我那輕功妙處好些還未施展呢。你不拜我為師,如何能學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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